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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▼第十九回 雲棧洞悟空收八戒 浮屠山玄奘受心經

  卻說那怪的火光前走,這大聖的彩霞隨後。正行處,忽見一座高山,那怪把紅光結聚,現了本相,撞入洞內,取出一柄九齒釘鈀來戰。行者喝一聲道:「潑怪!你是那裏來的邪魔?怎麼知道我老孫的名號?你有甚麼本事,實實供來,饒你性命。」

  那怪道:「是你也不知我的手段,上前來站穩著,我說與你聽。我:

  自小生來心性拙,貪閑愛懶無休歇。
  不曾養性與修真,混沌迷心熬日月。
  忽然閑裏遇真仙,就把寒溫坐下說。
  勸我回心莫墮凡,傷生造下無邊孽。

  有朝大限命終時,八難三途悔不喋。
  聽言意轉要修行,聞語心回求妙訣。
  有緣立地拜為師,指示天關並地闕。
  得傳九轉大還丹,工夫晝夜無時輟。

  上至頂門泥丸宮,下至腳板湧泉穴。
  周流腎水入華池,丹田補得溫溫熱。
  嬰兒姹女配陰陽,鉛汞相投分日月。
  離龍坎虎用調和,靈龜吸盡金烏血。

  三花聚頂得歸根,五氣朝元通透徹。
  功圓行滿卻飛昇,天仙對對來迎接。
  朗然足下彩雲生,身輕體健朝金闕。
  玉皇設宴會群仙,各分品級排班列。

  敕封元帥管天河,總督水兵稱憲節。
  只因王母會蟠桃,開宴瑤池邀眾客。
  那時酒醉意昏沉,東倒西歪亂撒潑。
  逞雄撞入廣寒宮,風流仙子來相接。

  見他容貌挾人魂,舊日凡心難得滅。
  全無上下失尊卑,扯住嫦娥要陪歇。
  再三再四不依從,東躲西藏心不悅。
  色膽如天叫似雷,險些震倒天關闕。

  糾察靈官奏玉皇,那日吾當命運拙。
  廣寒圍困不通風,進退無門難得脫。
  卻被諸神拿住我,酒在心頭還不怯。
  押赴靈霄見玉皇,依律問成該處決。

  多虧太白李金星,出班俯顖親言說。
  改刑重責二千鎚,肉綻皮開骨將折。
  放生遭貶出天關,福陵山下圖家業。
  我因有罪錯投胎,俗名喚做豬剛鬣。」

  行者聞言道:「你這廝原來是天蓬水神下界,怪道知我老孫名號。」

  那怪道聲:「哏!你這誑上的弼馬溫,當年撞那禍時,不知帶累我等多少,今日又來此欺人。不要無禮,吃我一鈀。」

  行者怎肯容情,舉起棒,當頭就打。他兩個在那半山之中,黑夜裏賭鬥。好殺:

  行者金睛似閃電,妖魔環眼似銀花。這一個口噴彩霧,那一個氣吐紅霞。氣吐紅霞昏處亮,口噴彩霧夜光華。金箍棒,九齒鈀,兩個英雄實可誇:一個是大聖臨凡世,一個是元帥降天涯。那個因失威儀成怪物,這個幸逃苦難拜僧家。鈀去好似龍伸爪,棒迎渾若鳳穿花。那個道:「你破人親事如殺父!」這個道:「你強姦幼女正該拿!」閑言語,亂喧嘩,往往來來棒架鈀。看看戰到天將曉,那妖精兩膊覺酸麻。

  他兩個自二更時分,直戰到東方發白。那怪不能迎敵,敗陣而逃,依然又化狂風,逕回洞裏,把門緊閉,再不出頭。行者在這洞門外看有一座石碣,上書雲棧洞三字。見那怪不出,天又大明,心卻思量:「恐師父等候,且回去見他一見,再來捉此怪不遲。」

  隨踏雲點一點,早到高老莊。

  卻說三藏與那諸老談今論古,一夜無眠。正想行者不來,只見天井裏忽然站下行者。行者收藏鐵棒,整衣上廳。叫道:「師父,我來了。」

  慌得那諸老一齊下拜,謝道:「多勞,多勞。」

  三藏問道:「悟空,你去這一夜,拿得妖精在那裏?」

  行者道:「師父,那妖不是凡間的邪祟,也不是山間的怪獸。他本是天蓬元帥臨凡,只因錯投了胎,嘴臉像一個野豬模樣,其實性靈尚存。他說以相為姓,喚名豬剛鬣。是老孫從後宅裏掣棒就打,他化一陣狂風走了。被老孫著風一棒,他就化道火光,逕轉他那本山洞裏,取出一柄九齒釘鈀,與老孫戰了一夜。適才天色將明,他怯戰而走,把洞門緊閉不出。老孫還要打開那門,與他見個好歹,恐師父在此疑慮盼望,故先來回個信息。」

  說罷,那老高上前跪下道:「長老,沒及奈何,你雖趕得去了,他等你去後復來,卻怎區處?索性累你與我拿住,除了根,才無後患。我老夫不敢怠慢,自有重謝:將這家財田地,憑眾親友寫立文書,與長老平分。只是要剪草除根,莫教壞了我高門清德。」

  行者笑道:「你這老兒不知分限。那怪也曾對我說,他雖是食腸大,吃了你家些茶飯,也與你幹了許多好事,這幾年掙了許多家貲,皆是他之力量。他不曾白吃了你東西,問你祛他怎的?據他說,他是一個天神下界,替你巴家做活,又未曾害了你家女兒。想這等一個女婿,也門當戶對,不怎麼壞了家聲,辱了行止,當真的留他也罷。」

  老高道:「長老,雖是不傷風化,但名聲不甚好聽,動不動著人就說:『高家招了一個妖怪女婿。』這句話兒教人怎當?」

  三藏道:「悟空,你既是與他做了一場,一發與他做個結局,才見始終。」

  行者道:「我才試他一試耍子。此去一定拿來與你們看,且莫憂愁。」叫:「老高,你還好生管待我師父,我去也。」

  說聲去,就無形無影的,跳到他那山上,來到洞口,一頓鐵棍,把兩扇門打得粉碎。口裏罵道:「那饢糠的夯貨,快出來與老孫打麼。」

  那怪正喘噓噓的睡在洞內,聽見打得門響,又聽見罵饢糠的夯貨,他卻惱怒難禁,只得拖著鈀,抖擻精神,跑將出來,厲聲罵道:「你這個弼馬溫,著實憊懶。與你有甚相干,你把我大門打破?你且去看看律條,打進大門而入,該個雜犯死罪哩。」

  行者笑道:「這個獃子!我就打了大門,還有個辨處。像你強占人家女子,又沒個三媒六證,又無些茶紅酒禮,該問個真犯斬罪哩。」

  那怪道:「且休閑講,看老豬這鈀。」

  行者使棒支住道:「你這鈀可是與高老家做長工築地種菜的?有何好處怕你?」

  那怪道:「你錯認了,這鈀豈是凡間之物?你且聽我道來:

  此是鍛煉神冰鐵,磨琢成工光皎潔。
  老君自己動鈐鎚,熒惑親身添炭屑。
  五方五帝用心機,六丁六甲費周折。
  造成九齒玉垂牙,鑄就雙環金墜葉。
  身妝六曜排五星,體按四時依八節。
  短長上下定乾坤,左右陰陽分日月。
  六爻神將按天條,八卦星辰依斗列。
  名為上寶沁金鈀,進與玉皇鎮丹闕。
  因我修成大羅仙,為吾養就長生客。
  敕封元帥號天蓬,欽賜釘鈀為御節。
  舉起烈焰並毫光,落下猛風飄瑞雪。
  天曹神將盡皆驚,地府閻羅心膽怯。
  人間那有這般兵,世上更無此等鐵。
  隨身變化可心懷,任意翻騰依口訣。
  相攜數載未曾離,伴我幾年無日別。
  日食三餐並不丟,夜眠一宿渾無撇。
  也曾佩去赴蟠桃,也曾帶他朝帝闕。
  皆因仗酒卻行兇,只為倚強便撒潑。
  上天貶我降凡塵,下世儘我作罪孽。
  石洞心邪曾吃人,高莊情喜婚姻結。
  這鈀下海掀翻龍鼉窩,上山抓碎虎狼穴。
  諸般兵刃且休題,惟有吾當鈀最切。
  相持取勝有何難,賭鬥求功不用說。
  何怕你銅頭鐵腦一身鋼,鈀到魂消神氣泄。」

  行者聞言,收了鐵棒道:「獃子不要說嘴,老孫把這頭伸在那裏,你且築一下兒,看可能魂消氣泄?」

  那怪真個舉起鈀,著氣力築將來,撲的一下,鑽起鈀的火光焰焰,更不曾築動一些兒頭皮。諕得他手麻腳軟,道聲:「好頭!好頭!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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