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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四回 心猿歸正 六賊無蹤(3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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卻說那悟空別了師父,一觔鬥雲,徑轉東洋大海。按住雲頭,分開水道,徑至水晶宮前。早驚動龍王出來迎接,接至宮裡坐下。禮畢,龍王道:「近聞得大聖難滿,失賀!想必是重整仙山,複歸古洞矣?」悟空道:「我也有此心性,只是又做了和尚了。」龍王道:「做甚和尚?」行者道:「我虧了南海菩薩勸善,教我正果,隨東土唐僧上西方拜佛,皈依沙門,又喚為行者了。」龍王道:「這等真是可賀,可賀。這才叫做改邪歸正,懲創善心。既如此,怎麼不西去,複東回何也?」行者笑道:「那是唐僧不識人性。有幾個毛賊翦徑,是我將他打死,唐僧就緒緒叨叨,說了我若干的不是。你想老孫可是受得悶氣的?是我撇了他,欲回本山,故此先來望你一望,求鐘茶吃。」龍王道:「承降,承降。」當時龍子、龍孫即捧香茶來獻。 茶畢,行者回頭一看,見後壁上掛著一幅「圯橋進履」的畫兒。行者道:「這是甚麼景致?」龍王道:「大聖在先,此事在後,故你不認得。這叫做『圯橋三進履』。」行者道:「怎的是『三進履』?」龍王道:「此仙乃是黃石公,此子乃是漢世張良,石公坐在圯橋上,忽然失履於橋下,遂喚張良取來。此子即忙取來,跪獻於前。如此三度,張良略無一毫倨傲怠慢之心,石公遂愛他勤謹,夜授天書,著他扶漢。後果然運籌帷幄之中,決勝千里之外。太平後,棄職歸山,從赤松子游,悟成仙道。大聖,你若不保唐僧,不盡勤勞,不受教誨,到底是個妖仙,休想得成正果。」悟空聞言,沉吟半晌不語。龍王道:「大聖自當裁處,不可圖自在,誤了前程。」悟空道:「莫多話,老孫還去保他便了。」龍王忻喜道:「既如此,不敢久留,請大聖早發慈悲,莫要疏久了你師父。」 行者見他催促請行,急縱身,出離海藏,駕著雲,別了龍王。正走,卻遇著南海菩薩。菩薩道:「孫悟空,你怎麼不受教誨,不保唐僧,來此處何干?」慌得個行者在雲端裡施禮道:「向蒙菩薩善言,果有唐朝僧到,揭了壓帖,救了我命,跟他做了徒弟。他卻怪我凶頑,我才閃他一閃,如今就去保他也。」菩薩道:「趕早去,莫錯過了念頭。」言畢各回。 這行者須臾間看見唐僧在路傍悶坐。他上前道:「師父,怎麼不走路?還在此做甚?」三藏抬頭道:「你往那裡去來?教我行又不敢行,動又不敢動,只管在此等你。」行者道:「我往東洋大海老龍王家討茶吃吃。」三藏道:「徒弟啊,出家人不要說謊。你離了我沒多一個時辰,就說到龍王家吃茶?」行者笑道:「不瞞師父說,我會駕觔鬥雲,一個觔鬥有十萬八千里路,故此得即去即來。」三藏道:「我略略的言語重了些兒,你就怪我,使個性子丟了我去。像你這有本事的,討得茶吃;像我這去不得的,只管在此忍餓。你也過意不去呀。」行者道:「師父,你若餓了,我便去與你化些齋吃。」三藏道:「不用化齋,我那包袱裡還有些乾糧,是劉太保母親送的。你去拿缽盂尋些水來,等我吃些兒走路罷。」 行者去解開包袱,在那包裹中間見有幾個粗面燒餅,拿出來遞與師父。又見那光豔豔的一領綿布直裰、一頂嵌金花帽。行者道:「這衣帽是東土帶來的?」三藏就順口兒答應道:「是我小時穿戴的。這帽子若戴了,不用教經,就會念經;這衣服若穿了,不用演禮,就會行禮。」行者道:「好師父,把與我穿戴了罷。」三藏道:「只怕長短不一,你若穿得,就穿了罷。」行者遂脫下舊白布直裰,將綿布直裰穿上,也就是比量著身體裁的一般。把帽兒戴上。三藏見他戴上帽子,就不吃乾糧,卻默默的念那緊箍咒一遍。行者叫道:「頭痛,頭痛。」 那師父不住的又念了幾遍,把個行者痛得打滾,抓破了嵌金的花帽。三藏又恐怕扯斷金箍,住了口不念。不念時,他就不痛了。伸手去頭上摸摸,似一條金線兒模樣,緊緊的勒在上面,取不下,揪不斷,已此生了根了。他就耳裡取出針兒來,插入箍裡,往外亂捎。三藏又恐怕他捎斷了,口中又念起來。他依舊生痛,痛得豎蜻蜓,翻觔鬥,耳紅面赤,眼脹身麻。那師父見他這等,又不忍不舍,複住了口。他的頭又不痛了。 行者道:「我這頭,原來是師父咒我的?」三藏道:「我念得是緊箍經,何曾咒你?」行者道:「你再念念看。」三藏真個又念。行者真個又痛,只教:「莫念,莫念。念動我就痛了。這是怎麼說?」三藏道:「你今番可聽我教誨了?」行者道:「聽教了。」「你再可無禮了?」行者道:「不敢了。」 他口裡雖然答應,心上還懷不善,把那針兒幌一幌,碗來粗細,望唐僧就欲下手。慌得長老口中又念了兩三遍。這猴子跌倒在地,丟了鐵棒,不能舉手,只教:「師父,我曉得了。再莫念,再莫念。」三藏道:「你怎麼欺心,就敢打我?」行者道:「我不曾敢打。我問師父,你這法兒是誰教你的?」三藏道:「是適間一個老母傳授我的。」行者大怒道:「不消講了,這個老母,坐定是那個觀世音。他怎麼那等害我?等我上南海打他去。」三藏道:「此法既是他授與我,他必然先曉得了。你若尋他,他念起來,你卻不是死了?」 行者見說得有理,真個不敢動身,只得回心,跪下哀告道:「師父,這是他奈何我的法兒,教我隨你西去。我也不去惹他,你也莫當常言,只管念誦。我願保你,再無退悔之意了。」三藏道:「既如此,伏侍我上馬去也。」那行者才死心塌地,抖擻精神,束一束綿布直裰,扣背馬匹,收拾行李,奔西而進。 畢竟這一去,後面又有甚話說,且聽下回分解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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