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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六卷 蔡瑞虹忍辱報仇(5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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話分兩頭。卻說浙江溫州府有一秀士,姓朱,名源,年紀四旬以外,尚無子嗣。娘子幾遍勸他取個偏房,朱源道:「我功名淹蹇,無意於此。」其年秋榜高登,到京會試。誰想福分未齊,春闈不第,羞歸故里。與幾個同年相約,就在京中讀書,以待下科。那同年中曉得朱源還沒有兒子,也苦勸他娶妾。朱源聽了眾人說話,教人尋覓。剛有了這句口風,那些媒人互相傳說,幾日內便尋下若干頭腦,請朱源逐一相看揀擇,沒有個中得意的。眾光棍緝著那個消息,即來上樁,誇稱得瑞虹姿色絕世無雙,古今罕有。哄動朱源期下日子,親去相看。 此時瑞虹身上衣服,已不十分整齊,胡悅教眾光棍借來妝飾停當。眾光棍引了朱源到來,胡悅向前迎接,禮畢就坐,獻過一杯茶,方請出瑞虹站在遮堂門邊。朱源走上一步,瑞虹側著身子,道個萬福,朱源即忙還禮。用目仔細一覷,端的嬌豔非常,暗暗喝采道:「真好個美貌女子!」 瑞虹也見朱源人材出眾,舉止閒雅,暗道:「這官人到好個儀錶,果是個斯文人物,但不知甚麼悔氣,投在網中!」心下存了個懊悔之念,略站片時,轉身進去。眾光棍從旁襯道:「相公,何如?可是我們不說謊麼?」朱源點頭微笑道:「果然不謬。可到小寓議定財禮,擇吉行聘便了。」道罷起身,眾人接腳隨去,議了一百兩財禮。 朱源也聞得京師騙局甚多,恐怕也落了套兒,講過早上行禮,到晚即要過門。眾光棍又去與胡悅商議,胡悅沉吟半晌,生出一計。恐瑞虹不肯,教眾人坐下,先來與他計較道:「適來這舉人已肯上樁,只是當日便要過門,難做手腳。如今只得將計就計,依著他送你過去。少不得備下酒肴,你慢慢的飲至五更時分,我同眾人便打入來,叫破地方,只說強佔有夫婦女,就引你回來,聲言要往各衙門呈告。想他是個舉人,怕干礙前程,自然反來求伏。那時和你從容回去,豈不美哉!」 瑞虹聞言,愀然不樂,答道:「我前生不知作下甚業,以至今世遭許多磨難?如何又做恁般沒天理的事害人?這個斷然不去。」胡悅道:「娘子,我原不欲如此,但出於無奈,方走這條苦肉計,千萬不要推託!」瑞虹執意不從,胡悅就雙膝跪下道:「娘子!沒奈何將就做這一遭,下次再不敢相煩了。」瑞虹被逼不過,只得應允。胡悅急急跑向外邊,對眾人說知就裡。眾人齊稱妙計,回覆朱源,選起吉日,將銀兩兌足,送與胡悅收了。眾光棍就要把銀兩分用,胡悅道:「且慢著,等待事妥,分也未遲。」 到了晚間,朱源叫家人雇乘轎子,去迎瑞虹,一面分付安排下酒饌等候。 不一時,已是娶到。兩下見過了禮,邀入房中,叫家人管待媒人酒飯,自不必說。 單講朱源同瑞虹到了房中,瑞虹看時,室中燈燭輝煌,設下酒席。朱源在燈下細觀其貌,比前更加美麗,欣欣自得,道聲:「娘子請坐。」瑞虹羞澀不敢答應,側身坐下。朱源叫小廝斟過一杯酒,恭恭敬敬遞至面前放下,說道:「小娘子,請酒。」瑞虹也不敢開言,也不回敬。朱源知道他是怕羞,微微而笑。自己斟一杯,對席相陪。又道:「小娘子,我與你已為夫婦,何必害羞!多少沾一盞兒,小生候幹。」 瑞虹只是低頭不應。朱源想道:「他是女兒家,一定見小廝們在此,所以怕羞。」即打發出外,掩上門兒,走至身邊道:「想是酒寒了,可換些熱的飲一杯,不要拂了我的敬意。」遂另斟一杯,遞與瑞虹。瑞虹看了這個局面,轉覺羞慚,驀然傷感。想起幼時父母何等珍惜,今日流落至此,身子已被玷污,大仇又不能報,又強逼做這般醜態騙人,可不辱沒祖宗。柔腸一轉,淚珠簌簌亂下。 朱源看見流淚,低低道:「小娘子,你我千里相逢,天緣會合,有甚不足,這般愁悶?莫不宅上有甚不堪之事,小娘子記掛麼?」連叩數次,並不答應。 覺得其容轉戚,朱源又道:「細觀小娘子之意,必有不得已事,何不說與我知,倘可效力,決不推故!」瑞虹又不則聲。朱源到沒做理會,只得自斟自飲。吃勾半酣,聽譙樓已打二鼓。朱源道:「夜深了,請歇息罷!」瑞虹也全然不采。朱源又不好催逼,到走去書桌上,取過一本書兒觀看,陪他同坐。 瑞虹見朱源殷勤相慰,不去理他,並無一毫慍怒之色。轉過一念道:「看這舉人到是個盛德君子,我當初若遇得此等人,冤仇申雪久矣!」又想道:「我看胡悅這人,一味花言巧語,若專靠在他身上,此仇安能得報?他今明明受過這舉人之聘,送我到此,何不將計就計,就跟著他,這冤仇或者到有報雪之期。」左思右想,疑惑不定。 朱源又道:「小娘子請睡罷!」瑞虹故意又不答應。朱源依然將書觀看,看看三鼓將絕,瑞虹主意已定。朱源又催他去睡,瑞虹才道:「我如今方才是你家的人了。」 朱源笑道:「難道起初還是別家的人麼?」瑞虹道:「相公那知就裡,我本是胡悅之妾,只因流落京師,與一班光棍生出這計,哄你銀子。少頃即打入來,搶我回去,告你強佔良人妻女。你怕干礙前程,還要買靜求安。」 朱源聞言大驚道:「有恁般異事!若非小娘子說出,險些落在套中。但你既是胡悅之妾,如何又洩漏與我?」瑞虹哭道:「妾有大仇未報,觀君盛德長者,必能為妾伸雪,故願以此身相托!」朱源道:「小娘子有何冤抑,可細細說來,定當竭力為你圖之。」 瑞虹乃將前後事泣訴,連朱源亦自慘然下淚。正說之間,已打四更。瑞虹道:「那一班光棍,不久便到,相公若不早避,必受其累!」朱源道:「不要著忙!有同年寓所,離此不遠,他房屋儘自深邃。且到那邊暫避過一夜,明日另尋所在,遠遠搬去,有何患哉!」當下開門,悄地喚家人點起燈火,徑到同年寓所,敲開門戶。 那同年見半夜而來,又帶著個麗人,只道是來歷不明的,甚以為怪。朱源一一道出,那同年即移到外邊去睡,讓朱源住於內廂。一面叫家人們相幫,把行李等件,盡皆搬來,止存兩間空房。不在話下。 且說眾光棍一等瑞虹上轎,便逼胡悅將出銀兩分開。買些酒肉,吃到五更天氣,一齊趕至朱源寓所,發聲喊,打將入去。但見兩間空屋,那有一個人影。胡悅倒吃了一驚,說道:「他如何曉得?預先走了!」對眾光棍道:「一定是你們倒勾結來捉弄我的,快快把銀兩還了便罷!」眾光棍大怒,也翻轉臉皮,說道:「你把妻子賣了,又要來打搶,反說我們有甚勾當,須與你干休不得!」將胡悅攢盤打勾臭死。恰好五城兵馬經過,結扭到官,審出騙局實情,一概三十,銀兩追出入官,胡悅短遞回籍。有詩為證: 牢籠巧設美人局,美人原不是心腹。 賠了夫人又打臀,手中依舊光陸禿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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