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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卷 張廷秀逃生救父(15)


  且說眾人趕出去,掀翻楊洪兄弟,拖入裡邊來。楊洪只道是趙昂的緣故,口中罵道:「忘恩負義的賊!我與你幹了許多大事,今日反打我麼?」正在亂時,報道:「理刑朱爺到了!」眾家人將楊洪推在半邊。廷秀兄弟出來相迎,接在茶廳上坐下。廷秀耐不住,乃道:「老先生,天下有這般快事!謀害愚兄弟的強盜,今日自來送死,已被拿住!」朱四府道:「如今在那裡?」廷秀教眾人推到面前跪下。廷秀道:「你二人可認得我了?」楊洪道:「小人卻認不得二位老爺。」

  文秀道:「難道昔年趁船到鎮江告狀,綁入水中的人就不認得了?」二人聞言,已知是張廷秀弟兄,嚇的縮作一堆。朱四府道:「且問你有甚冤仇,謀害他一家?」

  二人道:「沒甚冤仇。」朱四府道:「既無仇隙,如何生此歹心?」二人料然性命難存,想起趙昂平日送的銀子,又不攀利,怎生放得他過。便道:「不幹小人之事,都是趙昂與他有仇,要謀害二位老爺父子,央小人行的!」廷秀弟兄聞言失驚道:「元來正是這賊!我與他有甚冤仇,害我父子?」朱四府道:「趙昂是何人?住在那裡?」廷秀道:「是個粟監,就住在此間。」朱四府喝聲:「快拿!」

  手下人一聲答應,蜂擁進去,將趙昂拿出。那時驚得一家兒啼女喊,正不知為甚。

  眾親都從後門走了,戲子見這等沸亂,也自各散去訖。那趙昂見了楊洪二人,已知事露,並無半言。朱四府即起身回到府中,先差人至獄內將張權釋放,討乘轎子送到王家。然後細鞫趙昂。初時抵賴,用起刑具,方才一一吐實。楊洪又招出兩個搖船幫手,頃刻也拿到來。趙昂、楊洪、楊江各打六十,依律問斬。兩個幫手各打四十,擬成絞罪。俱發司獄司監禁。朱四府將廷秀父子被陷始末根由,備文申報撫按,會同題請,不在話下。

  且說廷秀弟兄送朱四府去後,回到裡邊,易了公服。那時王員外已知先來那官便是張文秀,老夫婦齊出來相見。問朱四府因甚拿了趙昂,廷秀說出其情。王員外咬牙切齒,恨道:「原來都是這賊的奸計!」正說間,丫鬟來報,瑞姐吊死了!原來瑞姐知得事露,丈夫拿去,必無活理。自覺無顏見人,故此走了這條徑路。王員外與徐氏因恨他夫妻生心害人,全無苦楚。一面買棺盛殮,自不必說。

  王員外分付重整筵席款待,一面差人到舟迎取陳氏。一時間家人報道:「朱爺差人送太老爺來了!」廷秀弟兄、王員外一齊出去相迎。恰好陳氏轎子也至,夫妻母子一見,相抱而哭。正是:

  苦中得樂渾如夢,死裡逃生喜欲狂!
  一家骨肉重聚會,千載令人笑趙昂。

  張權道:「我只道此生永無見期了,不料今日複能父子相逢!」一路哭入堂中。先向王員外、徐氏稱謝,王員外再三請罪。然後二子叩拜,將趙昂設謀陷害前後情,一一細訴。說到傷心之處,父子又哭。不想哭興了,竟忘記打發了朱爺差人。那差人央家人們來稟知,廷秀髮個謝帖,賞差人三錢銀子而去。當下徐氏邀陳氏自歸後房,玉姐下樓拜見,姑媳又是一番悽楚。少頃,筵宴已完,內外兩席,直飲到半夜方止。

  次日,廷秀弟兄到府中謝過朱四府,打發了船隻,一家都住于王員外家中。等邵爺到後,完姻赴任。廷秀又將邵爺願招文秀為婿的事,稟知父母。備下聘禮,一到便行。半月之後,邵爺方至,河南褚長者夫妻也到,常州府迎接的吏書也都到了。那時王員外門庭好不熱鬧。廷秀主意,原作成王三叔為媒,先行禮聘了邵小姐,然後選起吉日,弟兄一齊成親。到了是日,王員外要誇炫親戚,大開筵宴,廣請賓朋;笙簫括地,鼓樂喧天。花燭之下,烏紗絳袍,鳳冠霞帔,好不氣象。恰好兩對新人,配著四雙父母。有詩為證:

  四姓親家皆富貴,兩雙夫婦倍歡娛。
  枕邊忽訴傷心話,淚珠猶然灑繡幘。

  那府縣官聞知,都去稱賀。三朝之後,各自分別起身。張權夫婦隨廷秀常州上任,褚長者與文秀自往京中,邵爺自往福建。王員外因家業廣大,脫身不得,夫妻在家受用。不則一日,聖旨頒下,依擬將趙昂、楊洪、楊江處斬。按院就委廷秀監斬。行刑之日,看的人如山如海。都道趙昂自作之孽,親戚中無有憐之者,連丈人王員外也不到法場來看。正是:

  善惡到頭終有報,只爭來早與來遲!
  勸君莫把欺心使,湛湛青天不可欺。

  廷秀念種義之恩,托朱爺與他開招釋罪。又因父親被人陷害,每事務必細詢,鞫出實情,方才定罪。為此聲名甚著。行取至京,升為給事。文秀以散館點了山西巡按。那張權念祖塋俱在江西,原歸故土,恢復舊業,建第居住。後來邵爺與褚長者身故,廷秀兄弟,各自給假為之治喪營葬。待三年之後,方上表,複了本姓。

  廷秀生得三子,將次子繼了王員外之後,三子繼邵爺之後,以表不負昔年父子之恩。文秀亦生二子,也將次子紹了褚長者香火。張權夫婦壽至九旬之外,無疾而終。王員外夫妻亦享遐齡。廷秀弟兄俱官至八座之位,至今子孫科甲不絕。

  詩曰:

  由來白屋出公卿,到底窮通未可憑。
  凡事但存天理念,安心自有福來迎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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