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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回 狄招討三征羅浮(2)


  燕超約以來春,二將遂別,各鎮亦散。再說廣州參政狄定國,因征羅浮,兩次失利。二廣經略孫靜,奏聞元主,言定國玩寇敗兵,宜正其罪。世祖大怒,命御前親軍侍衛,往逮之。時太傅伯顏已老,出奏曰:「不可!定國雖兩次失利,尚未大創,不如降職帶罪出征,如勝贖罪,敗則連坐,倘更逮入京,他將能保其必勝乎?」

  世祖允奏,下詔貶為參議,遣南台禦史胡浩,奉詔催促進兵。胡浩奉旨至廣州,定國望闕,惶恐拜受訖,謂胡浩曰:「今日定國不能掃清羅浮,無面目回廣州矣!」

  即點三千鐵騎,令其子狄勇統至城下駐劄,然後設宴款待胡浩,因問元主之意何如。胡浩曰:「元主甚怒,非太傅伯顏,將軍業已被逮入京矣!此次務勉力圖之。」

  胡浩去後,定國憂形於色,點兵二萬,仍調王彥、陳同、屈突申、庹靖等,一同進征。定國策厲諸將曰:「此去務鑿釜沉舟,以期必勝,若更頓挫,罪難道矣!」

  直望惠州博羅縣進發,時羅浮韓昭、李穆方至漳州府回。皇甫惇、侯長孺見寨中兵馬強壯,將士雲集,且皆命世之英,暗喜英雄聚會,卻在此間,大宋不亡矣。逐日與韓李諸人,盤桓議論。種世龍、關普靈、寇複雷等至此亦銳氣日增,投壺宴飲,豪情雲上。練兵走馬,旌旗生色。鼇怒思蹴翻五嶽;鯨掣便掉破百川。即滿營將士亦無不躍躍欲試。忽報廣州狄定國帶罪出師,來征羅浮,距胥橋五裡下寨。種世龍曰:「元兵鋒芒正銳,且稍避之,待其少衰,一戰可捷,欲定廣南,在此舉矣!」

  眾人計議停妥,各去準備。有前哨狄勇率三千鐵騎,竟過梅花村,直逼山下討戰。定國恐狄勇有失,令屈突申、王彥引兵隨後,埋伏接應,又命廖雲以連座車繼進,自與陳同、庹靖統大軍在後。相拒數日,羅浮始令王麟引兵出戰。只見狄勇金盔銀鎧,面如冠玉,目若星朗,手挽雙鐧,立馬門旗之下,兩軍對壘,狄勇一股銳氣,直欲以靴尖趯倒羅浮,王麟抵敵不住,大敗而走。忽虞凱一兵殺至,放過王麟,迎馬橫刀與狄勇大戰三十餘合,有元將屈突申、王彥接應兵至。王麟回馬,慌忙救護,奈生力兵馬,不能支持。

  少時廖雲,又以連座軍潮湧而進。羅浮兵將被圍,左沖右突,正在危急,卻得吳廣、吳康、洪時錦、史霸,四將一齊殺入,救出王麟等,奔回山寨,元兵大獲全勝,收軍回營。定國重賞諸將,大犒三軍。次日親臨行間,指揮軍士,力搗羅浮之師。吳廣、王麟等連戰畢北,逐日元兵勝了數陣,營中諸將,皆謂指日可滅羅浮。獨定國戒諸將曰:「羅浮不可小覷,我師累勝,恐敵人驕兵計也。」

  下令四處哨探,防有埋伏,沿夜更鼓刁鬥,務宜嚴明,人甲馬鞍,俱不解卸,後軍輜重,更宜著意,又調庹靖領哨兵一千,往來巡警防衛,方議攻打,仍令狄勇當先,廖雲、王彥以連座車翼之。果然連座車勢不可擋,又有鐵騎衝突,吳廣、史進等三戰三北,退上山去,死守柵門。元兵已到半山,定國催動大隊,鼓噪而上,山上檑木巨石,弩箭火噴打來,三軍少卻。定國按劍大呼曰:「今日不滅羅浮,誓不回兵。」

  遂手拿蠻牌,身先士卒,冒矢石而進,殺散守兵,奪望樓,大軍繼進。吳廣、史霸等把守不住,棄了前關,退入次寨。定國一聲令下,將隘口圍住,各隘口矢石如雨,此處連座車阻不能進,元兵頗傷。定國大怒曰:「三軍何怯也?」

  挺槍躍馬,方欲上前,忽流星馬飛報:「宇文慶取了龍川,寇複雷奪了長寧,張燕、牛宏破了海豐,關普靈率大軍直打惠州府,搶上白鶴嶺,乘高以瞰。城中已圍數日,我兵力不能支,請招討作速捉師往援。」

  定國大驚,跌足曰:「伐魏救韓,我兵危矣。」

  令狄勇、廖雲、王彥、屈突申把守前關,勿與交兵,俟救惠州已回,方可議戰。自率諸將直趨惠州。離城不數裡,遙望合江樓,火焰迷天,驚知惠州已失,直奔城下,忽一聲鼓響,突出一隊人馬,焦芳挺槍殺來,陳同敵住,不數合,焦芳望城東敗走;楊孝伯一馬殺出,庹靖敵住,不一會楊孝伯又望城西敗走。

  定國見敵軍隊伍不整,旗幟不明,終是烏合,不以為意。忽城上鑼聲大震,一支響箭射下,伏兵四起,焦芳、楊孝伯分左右殺回,傅突一軍直攻其後。定國麾兵三面迎敵,而斛律亢宗一馬殺出,直搗其前。元兵披靡,紛紛退後。定國大驚,急催馬迎敵,斛律亢宗,二槊並舉,大戰四十回合,不分勝負。而元兵已疲於奔命,人困馬乏,棄甲而走,退十五裡下寨。定國入帳,喘息未定,又報羅浮取去長樂和平等縣,定國怒髮衝冠,切齒不已。次日敵兵討戰,定國自出,見關普靈赤面綠袍,金盔銀銷,立馬橫刀,在門旗下欠身請曰:「狄兄別來無恙耶?」

  定國正色責之曰:「足下素稱立志不凡,今為何從賊?」

  關普靈笑曰:「狄兄,曾不記文少保之言乎?從懷湣而北者,非忠,從元帝者為忠;從徽欽而北者,非忠,從高宗者為忠,然則今日從羅浮而興故宋者非賊,從蒙古而事胡元者乃為賊耳!」

  定國不覺滿面羞慚,欲戰,知普靈不亞於己;欲退,又恐元兵見之不雅,遂勉強揚鞭大呼曰:「既臨行間,且休饒舌,來日定決雌雄,掩襲者非丈夫也!」

  關普靈亦喻其意,按兵而退,自此不與之戰,相持數日,定國左右思索,並無妙計。

  忽一日,報肇慶府知府苗秀實,已將肇慶所轄十二州縣納款城中。定國急焰中燒,帶罪出師,失陷州郡,罪益難逃。又一起流星馬,飛報公子狄勇被羅浮擒去,廖雲、王彥、突申三將皆敗,兵退博羅縣,閉城固守。定國驚得手足無措,愛子被擒,五內俱裂,忿怒曰:「吾今先複惠州,再掃羅浮。」

  遂下令三軍:「有進無退,矢石當前,百步內有回首反顧者,立斬以徇!」

  擁大軍直逼城下,城門緊閉。定國令軍士惡罵,城中不理。定國大怒,令造起雲梯,周圍用木板遮護,一乘立二十餘人,各把短梯軟索,軍中擂鼓,自下而升,一齊上城。誰知城上火箭射下,不一會,木板雲梯,盡皆燒毀。定國立造沖車百餘乘,四面分佈,呐喊而進。城上用鐵鎖貫穿鐵鎚,飛打沖車,無不擊碎。定國再起虹橋,虹橋不成,遂填磴道。磴道被毀,令軍士頭頂鐵鍪,累肩而上,拼力一鼓登城,奈城上戈戟如林,矢石如雨,人無躲處,不敢近身。

  定國智勇俱困,方欲收軍。忽城門開處,焦芳、傅突兩軍突出,大殺一陣,元兵頗傷,諸將皆潰。定國回營納悶,暗思:如何破了惠州,便不愁羅浮矣?然必擒得敵將一員,換回吾子方妙,來日當以混元一氣陣擒之。次早傳集諸將,各授方略,正欲進兵,恰好有漳州府皇甫惇至。定國聞報愕然,即命請入。皇甫惇儒巾儒服,飄然而進,定國素敬儒士,禮畢,分賓主坐下,因問:「先生何來?」

  皇甫惇曰:「從羅浮而來。」

  定國色變,曰:「先生亦羅浮之黨乎?」

  皇甫惇曰:「然。」

  既而曰:「羅浮本無黨,黨在漳州,然漳州有朋而無黨。漢末黨錮,唐末黨禁,皆亡國之事。元惇黨碑,南宋以亡。招討已入非党,尚言黨乎?」

  定國曰:「何謂非黨?」

  皇甫惇曰:「昔蒙山氏,當夏後時,國勢強大,有臣五人,為國柱石,其後漸衰,臣民離散。有商之世,蒙山氏赫然中興,立國伊耆之墟,四臣後裔,翕然來歸。獨一臣名祝龍者,招之不來,撫之不至,投于鬼方氏之國,累為邊患。暨高宗武丁,伐而滅之,擄其臣民而歸,蒙山氏四臣聞之笑曰:『父析薪而子弗克負荷,非吾屬之黨也。』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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