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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回 元世祖貶聖伐陵(2)


  世祖默會其意,謂僧錄司八思麻等,乃西人也,平定諸國有佐命功,尊為帝師。使天下極其崇奉,生列上公,死葬王禮,沒後更立一人,定為家法。或可以暗損西人之福。故平宋後,即詔以八思麻為推誠翊運保戴大國師,官上柱國,班宰相上,朝臣凡一品以下,莫與抗禮。世職罔替,其桑門滿利班只,授大司徒;嗣古妙高,為樞密副使。弟子等,凡是西僧,概授五晶職銜。旨下,有翰林承旨李迪,左庶子贊善大夫王晏,上表切諫。其略謂朝廷名器,不可妄假於緇流。且國家景運初開,一言一動,皆宜慎重舉止,以為天下後世法。西僧等至假以國師之名,業已過矣,不可濫授。極晶,紊亂典常,乞停此詔,則臣等幸甚,天下幸甚云云。

  世祖大怒曰:「尊崇釋典,敬禮國師,乃朕祖宗家法,小子何得要君罔上,訕謗朝廷。」

  立命押赴市曹斬首,文武不敢諫阻。二人斬畢,退禦便殿,八思麻等入見謝恩。世祖大喜,命各賜坐訖,謂之曰:「朕推崇釋教,凡有國政,皆與國師等商度是非,議論得失,國師等亦宜盡言無隱,罔負朕意。忽令彼書生輩,饒舌不休也。」

  八思麻等,再拜起謝曰:「陛下皈依釋門,崇奉吾教,我佛有靈,大元之國運,萬世永賴矣,臣等敢不竭盡愚衷,翊戴聖明哉!」

  世祖稱善。八思麻遂乘機進曰:「陛下尊奉吾教,不擇臣等蕡苾,猥廁朝右,陛下之意至矣。然在廷文武與天下之人,必不服。」

  世祖怒曰:「朕為天下主,獨不能操其權乎?」

  八思麻曰:「非也!自來三教並列,而與吾教相水火者,道也。從古帝王重道則毀釋,崇釋則毀道,釋與道勢不兩立。然最與吾釋門相仇敵者,尤莫甚於儒。即如當今士大夫,多宋末衣冠之舊,謂其禮樂文章,足以治國平天下,其中奸詐百出,機變遝生,誤人家國,為禍不淺。孰有我西方之教,清淨純一,易臻上理哉!陛下崇佛,而天下儒者皆謗佛,何也?蓋所崇者殊,而所尚者異也。天下僅陛下一人崇佛而已,為今之計,欲天下之人,皆崇佛法,不如禁彼兩教,匆使並行,焚其書、滅其法,奪其所奉、貶其所尊,此陛下所能操其權者也。伏維陛下聖裁。」

  世祖恍然大悟曰:「微國師言,朕幾為群儒所誤。朕亦思天地間,既推朕為至尊,何得又奉上帝。又崇至聖?聯幾貌焉中處,不能轄遍覆載矣!來日下詔,方表朕心。」

  八思麻等遂出。次日臨朝,大會文武,傳詔曰:

  朕今混一土宇,中外臣民,宜定所尚,以便各遵蕩平之路。

  尚忠尚質,三代惟然,是道是儒,累朝皆謬。朕前已崇奉釋教,皈依西方,二三臣工,罔敢異志?其儒宗至聖孔子,降為中賢,免行釋奠之禮,學宮改為蘭若招提,科舉學校一律停止。上帝天翁,坐擁虛器,懵懵無識,全無降鑒之德,宜更其位,圓丘郊祀,俱罷典禮。其道門書籍,概用焚毀,惟《道德經》不在此數。有私藏天文圖讖、太乙雷公式、七曜曆、推背圖、苗太鑑曆等書者,殺無赦。知而不舉者坐。詔下,文武駭異。翰林學土王磐,出班欲諫,太傅伯顏,手牽其裾曰:「先生獨不見李迪、王晏耶。」

  王磐不聽,大言曰:「老夫今日得死所矣。」

  班中左拾遺吳潛、給事中劉元禮、集賢大學士許衡、工部郎中郭守敬、昭文館學士張文謙等,一齊曰:「王翰林能死,斷不能一人獨死也!」

  王磐蒼顏白髮,盛氣向前,正欲毀其白麻,忽西南謔唎一聲,如天崩地塌。內宮傳言,太極殿被雷聲震塌一角,霎時天昏地黑,雨雹並至,屋瓦皆起,世祖大驚退朝。桑門國師等驚得無處逃竄,隨著眾官,倉皇出朝。至正陽門,忽疾雷一聲,將專吽沒的裡二西僧震死。時王磐執許衡手言曰:「滅天毀聖,亙古未有,誰謂蒼蒼者或懵也?」

  歎息而別。次日又報,大同路地震,江淮等處大水,淹死居民二十余萬。太廟中鬼哭有聲。群臣方謂天變猝至,可回帝心,上表進諫,文武交章劾奏西僧,而世祖剛愎日恣,竟不批出,亦不停悔前詔。

  許衡歎曰:「先聖德與天侔,其聖自在天壤,豈人所能升貶哉?衡讀其書,得以身名俱顯。累累乞休不許,非我志也,今老矣,更貪位立朝,人將謂我無恥。」

  鬱鬱致仕,不久遂卒。王磐亦以年老乞病而歸。

  一日國師桑門等,及一班律臣,侍案偏殿。世祖偕諸王妃嬪,浮白噱飲,自起行酒,謂眾人曰:「今日須痛飲盡醉,不醉者以違旨論罪。」

  一時群臣,喪德失儀,謔言謾語,全無顧忌。飲至半酣,世祖興起,磕頭箕倨大呼曰:「取龍頭缽盂來。」

  少時,內官捧至,眾視之,不解何物。世祖曰:「飲器也,用人頭琢就,然必國王之頭方妙,此乃蠻國王頭也。凡我西方諸部君長,伐人之國,得王頭為飲器者,最為吉祥。」

  群臣皆賀。嗣古妙高進曰:「陛下飲器,自以為妙。然據臣思之,猶未盡善。」

  世祖有怒色。嗣古妙高謝曰:「陛下言此飲器,須得國王頭為之始妙,然不過國王頭耳,非天子頭也,若得天子頭為之,豈不更妙?」

  世祖回嗔作喜曰:「果然更妙。」

  嗣古妙高曰:「今宋帝諸陵,皆在會稽,何不遣使伐掘陵寢,取頭以歸。且陵中必藏有珍玩,可得金寶。最為兩便。」

  世祖手撫其臂大笑曰:「樞密可人哉,朕昔年平國,數十有餘,所獲珍異無算。及張宏范滅宋以歸,珍寶全無,惟得一死不屈節之文天祥而已。朕甚怪焉。金寶乃在陵中,樞密不言,朕焉能知?權擢少傅,異日更有升賞。」

  嗣古妙高叩首謝恩。即日傳旨,遣侍郎盧世榮、宦者咬住,前往會同浙省平章哈馬黎伐陵。二人領旨,即往臨安去訖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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