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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三回 燕王定計取兩城 炳文戰敗回真定


  燕王即得了懷來,斬了宋忠、俞瑱,又傳檄山後諸州,而開平、龍門、上穀、雲中諸守將,皆來歸附,一時兵威大震。探馬報到朝廷,朝廷聞知北平兵起,因命延臣議將計之。廷臣皆薦長興侯耿炳文老將知兵。建文帝因降詔,命耿炳文佩征北大將軍印,帥兵三十萬北伐。耿炳文奉詔,忙下教場,點齊三十萬人馬,選都指揮楊松為先鋒,都督潘忠、徐凱為左右翼,擇吉出師,星夜往北進發。一日兵到真定,耿炳文探知燕兵已到涿州,相去不遠,因命駐師,待燕王兵至好接戰。又想兵聚一地,不足張威。就合先鋒楊松,領兵九千,進據雄縣,以為前部;又遣都督徐凱,領兵駐河間;又遣都督潘忠,領兵駐莫州,三路以為聲援。自以為分撥有方,連絡合法。

  早有細作打探明白,報知燕王。此時正是八月十五,燕王因命眾將,潛師屯于婁。又候至日晡,乃謂諸將道:「用兵有機,機不可失。今夕中秋,南將貪飲為樂,必不設備。此破之一機也,願眾將軍努力。」

  眾將道:「大王神機妙算,自無遣策,敢不效命!」

  燕王大喜,遂命秣馬會食,乘著黃昏時候,帶領三千甲士,渡過白溝河,行到半夜方抵雄縣。果然靜悄俏,竟無準備。遂一聲炮響,眾將引軍,竟破城而入。此時楊松已醉,聽見炮響連天,嚇得膽戰心搖,急披掛上馬,招呼麾下迎敵。眾軍皆在醉中,而燕兵已湧入營來,刀槍齊下,竟如砍瓜切菜,不獨自身戰死,而九千軍俱不能生還。

  燕王遂取了雄縣,諸將皆稱大王用兵之妙,孫吳不及也。燕王笑道:「不獨此也,諸將軍若不惜勞苦,寡人還有一計,可乘此生擒潘忠。」

  眾將驚訝道:「潘忠在莫州,去此百里有餘,大王何計可以生擒?末將不解也。」

  燕王道:「寡人今夜破雄縣,潘忠未必知,可遣一人裝做楊使,乘夜到莫州報與潘忠,只說燕兵圍城,求他來救。耿炳文分他在莫州,原為聲援,他聞報自然速來。來時伏兵斷其歸路,兩處夾攻,未有不成擒者。」

  眾將聽了,皆稱奇計。燕王就差人裝做楊使,去報潘忠。又命譚淵領兵一千,伏於月漾橋水中,候潘兵過後,聽號炮一響,即起據橋,以斷歸路。分撥已定,然後自率眾將,在雄縣以待。果然潘忠聞報雄縣被圍,實時領兵飛奔而來,以為救援。過了月漾橋,將到雄縣,前哨探馬來報道:「楊松被殺,雄縣已失。」

  潘忠聽了大驚,方悔來差了,急急傳命回兵。忽見城上金鼓齊鳴,炮聲震地,燕將一齊擁出城來,喊殺連天。潘忠見退不及,只得指揮眾將,上前迎敵。眾將既傳令要退,又指揮迎敵,便覺人心不一,雖勉強交鋒,畢竟疲怠,怎當得住。燕兵以為得計,更加猛勇。潘兵戰不多時,陣腳立不住,只管挫將下來。潘忠看見勢頭是個敗局,遂令後營改作前營,速速退過月漾橋,以為接應。不期後營退到月漾橋,又被譚淵領水中的伏兵,排列於月漾橋之兩岸,伏弩齊張,炮聲震地。稍若近前,矢石如雨。潘兵見了,忙退去。報與潘忠道:「不好了,歸路已被燕兵阻斷。」

  潘忠大驚,因傳令道:「前有勁敵,後無歸路,為今之計,唯有捨命力戰而已。」

  令雖傳下,怎奈軍心已亂,哪裡禁約得定。前邊戰敗,逃到後營,後營無路,又奔前去。前後一齊亂竄,燕兵四面圍襲,只叫要拿活的,不許走了潘忠。潘忠主張不定,只得棄了眾兵,策馬往小路而逃。不期小路中又有埋伏,把撓鉤套索將潘忠捉住綁縛了,解去見燕王。潘兵進退無路,又聽見主將被捉,只得四散逃生。逃不去的,不是被殺,就是投降,到有許多淹死在月漾橋水中。燕王料莫州城空虛,乘勝進兵,取了莫州。眾將皆進賀道:「大王妙算,真有鬼神不測之機。如此取天下,不啻摧枯拉朽矣!」

  燕王道:「此小敵耳,何足言奇。耿炳文雖稱老將,實不知兵。今大隊在真定,聞楊松之死,潘忠之擒,必不敢妄動。眾將軍不趁此時破之,更待何時?」

  眾將道:「大王勝算,自合兵機,末將敢不效力!」

  燕王遂點起精兵三萬,命張玉、朱能領了前部,先去與耿炳文對壘,自率大兵在後壓陣。

  再說耿炳文兵馬駐紮真定,指望楊松前進一步,然後自進。不期駐紮不久,早已報楊松戰敗而死,心內猶想尚有徐凱兵在河間,潘忠兵在莫州,相為犄角,燕兵或未敢深入。不期隔了一日,又報潘忠領兵救援雄縣,已被生擒,心內十分驚懼。暗想道:「久聞燕王善於用兵,我還不信;今我尚未與他接戰,他竟襲破二軍,取了兩城,真可謂迅雷不及掩耳。但恐他乘勝突至真定,我須要嚴陣以待,使他知我有備,方不敢輕覷。」

  因命左副將李堅,右副將甯忠,與左都督顧成,列營于滹沱河北,進備炮石,埋伏弓弩。知燕兵必由西北而來,遂將西北一帶,守得鐵桶相似。

  燕王領兵乘勝而來,離真定還有二十裡,不知耿兵屯於何處,因叫前哨,去捉了幾個城中出來樵采的百姓,問他耿兵屯于何處,百姓道:「耿元帥大兵,俱在真定城中。今聞得大王兵從西北來,遂命李、甯、顧三將軍,列陣在滹沱河北岸,以待大王。雄兵戰將,密密排布,七八停都聚於此。」

  燕王又問道:「東南也有營陣麼?」

  百姓道:「營陣雖有,但守衛單薄,料大王不從此來包。」

  燕王問得明白,厚賞百姓遣去。就命張玉、朱能領眾兵鳴鑼擊鼓,從西北去,直奔耿營作正兵,與之交戰。自帶邱福,暗暗領三千精騎,繞過城西,直逼東南的營陣作奇兵。

  正是:

  兵有奇正,所以能勝。
  單奇不正,全無把柄;
  單正不奇,只好聽命。
  奇正不知,如坐陷阱。
  奇正之用,雖有萬端。
  奇正之理,則惟一定。

  卻說張玉、朱能,奉燕王令旨,領了大兵,向真定來到了耿炳文陣前。耿炳文打探燕兵將到,恐三將有失,親自出城,臨陣督戰。張玉、朱能恐燕王的奇兵未曾繞到,不敢逼近耿營。見他矢石堅守,便也紮住營盤,休息兵力。到了次早,方同眾將,躍馬出陣前。南陣上耿炳文也領眾將。立馬門旗之上,請燕王答話。張玉厲聲道:「燕王乃高皇帝嫡子,今皇上之叔。汝何人,敢請答話!」

  耿炳文道:「燕王守位則尊,今舉兵犯闕擅殺朝廷命吏,則叛逆矣!叛逆何尊之有?吾奉命討燕,非不能戰,而請燕王答話者,蓋有善言奉勸,欲保全燕王也。」

  張玉大怒道:「燕王舉義是遵祖訓,以靖難誅奸,何為叛逆?汝既奉命為將,而用兵之大義,尚且未知,更有何善之可言!」

  耿炳文道:「皇上以仁義治天下,而天下安如磐石,有何難可靖!朝廷文武,盡皆忠良,有何奸可誅!若要靖難,除非自靖;若要誅奸,除非自誅。」

  張玉道:「周、齊、湘、岷諸王,皆高皇帝之子,有何罪過?而聽齊泰、黃子澄之謀,削之、奪之,遷之、死之,非難而何?非奸而何?今又屢詔,削奪燕王之護衛。燕王何如主,而肯受奸人之播弄!故舉兵誅之若罪人。斯得自效周公之輔成王,非有他也。汝不達大義,搖唇鼓舌,以惑三軍,真奸人之尤也。我若不先把你這老奸誅之,誰肯知警。今日汝來,是送死也。」

  因舉刀縱馬,直沖過陣來,要擒炳文。炳文因命李堅出戰。李堅忙挺槍沖出陣前,大叫道:「反賊慢來,認得我李將軍麼?」

  張玉道:「我認得你是替耿炳文搪刀!」

  一面說,一面就舉刀照頭砍來。李堅忙用槍撥開,劈面相還,這一場好殺。但見戰鼓齊鳴,陣面上征雲滾滾,槍刀並舉;沙場裡殺氣騰騰,一往一來,一上一下。兩人直戰了三十餘合,不分勝敗。耿炳文恐怕有失,忙令寧忠助戰。甯忠馬才到陣前,燕陣上朱能早飛馬接住廝殺;耿炳文又令顧成助戰,燕陣上譚淵又接著廝殺。六個將軍作三對,正殺到龍爭虎鬥之時,耿炳文只顧立在陣前,催軍督戰,不提防燕王暗暗的從小路繞過城西,將東南二營襲破,轉從東南直殺到耿炳文西北的營後而來。

  忽有東南的敗卒報知耿炳文,炳文吃了一驚,急急分兵救應。而燕王與邱福的三千精騎,已從營後突入,橫衝直撞,如一群猛虎。耿炳文營中,兵將雖多,今突然受敵,出其不意,便心下驚慌,把持不定。及聽得燕兵喊聲震地,殺將近來,我軍東西亂竄,自料是個敗局。又聞燕兵個個大叫,要活捉耿炳文。炳文聽見,十分慌張,哪裡能顧得眾將,竟帶了一隊親兵,從右營突出,逃回真定城中去了。只因這一逃,有分教:

  屍橫遍野,血流成河。

  不知後來如何抵敵,且看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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