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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回 姚道衍借蔔訪主 黃子澄畫策勸君(2)


  因索筆即對兩句,呈與燕王道:

  國亂民愁,王不出頭誰是主?

  燕王看見,王字上加一點,是個主字,又含著勸進之意,心內甚喜。但要防閑耳目,不敢招攬,假怒道:「這和尚一發胡說,快出去罷。」

  道衍笑道:「去,去,去!」

  遂搖搖擺擺,走出去。

  張玉暗暗奏道:「殿下心事,已被這和尚參透。若只管隱諱,不以實告,豈傾心求賢之道?」

  燕王道:「參事已至此,料也隱瞞不得。」

  遂於深夜,悄悄召道衍入內殿,對他實說道:「寡人隨皇上東征西戰,立了多少功勞。若使懿文太子在世,他是嫡長子,讓他傳位,心也還甘;今不幸薨了,自當于諸子中擇賢繼立,如何卻立允炆一小子為皇太孫,寡人心實不平。皇上若不諱,寡人決不能株守臣子之位。賢卿前在京,初見時即說以白帽相贈,寡人細思,今已為王,王上加白,是一皇字。昨又卜做皇帝,未知賢卿是戲言,還是實意?」

  道衍因正色道:「國家改革,實陰陽升降一大關,必經幾番戰戮,而後大定。唯我朝一驅中原,而即歸命,於理察之,似有一番殺戮在後,方能泄陰陽不盡之敗氣。今觀外患,似無可虞,故皇上不立殿下,而立太孫,正天心留此以完氣運也。故臣敢屢屢進言。若以臣為戲,試思取天下何等事,殿下何如主,臣何如人,焉敢戲乎!」

  燕王聽了,大喜道:「賢卿所論,深合寡人之心。但恐寡人無天子之福,不能上居天位耳。」

  道衍道:「以臣觀殿下,明明是天子無疑。殿下若不信,臣薦一相士,殿下試召他來一相,便可決疑矣。」

  燕王道:「相士是誰?」

  道衍道:「相士姓袁名珙,號柳莊,風鑒如神。」

  燕王道:「寡人亦久聞其名,但不知遊於何地,召之未必肯來。」

  道衍道:「這不難,目下國中逃軍最多,只消命長史出一道勾軍文書,差幾個能事人役,將文書中串人袁珙名字,一勾即來,誰敢阻擋。」

  燕王大喜,遂命長史行文,差人往南方一帶去勾攝。原來袁柳莊名重天下,人人皆知,差人容易訪問。去不多時,即將袁柳莊勾到燕國。燕王想道:「道衍既薦袁柳莊,自是一路人;我若召他相見,他自然稱讚,如何辨得真假。莫若我私行,去試他一試,看他如何?」

  遂先命一個心腹侍臣,引袁柳莊在酒肆中飲酒。又在宿衛軍士中,選了九個相貌魁梧的。自家也取軍士的衣服穿了,與九人打扮做一樣,共湊成十人,一同步行到酒肆,就坐在袁柳莊對面吃酒。袁柳莊忽然抬頭看見,吃了一驚,忙起身看著燕王道:「此相,帝王也。如何在此,莫非是燕王麼?」

  因拜伏於地道:「殿下他日貴不可言,不宜如此輕行。」

  燕王假驚道:「你這人胡說,我十人皆宿衛長官,甚麼殿下!」

  袁柳莊又抬頭一看道:「殿下不要瞞我。」

  燕王笑一笑,就起身去了。不多時,即召袁柳莊入見,因問道:「寡人之相,果是如何?汝當實言,不可妄贊。」

  袁柳莊道:「殿下龍形鳳姿,天高地闊,額如圜壁,伏犀貫頂,日麗中天,五嶽附地,重瞳龍髯,五事分明,二肘若玉,異日太平天子也。」

  燕王道:「汝之稱許,雖不盡妄;但天子之言,則未足深信。」

  袁柳莊道:「殿下若果應天子之相,請自看腳底有兩黑痣,文盡龜形,方知臣言不妄。」

  燕王喜道:「寡人足底,實有兩黑痣,從無人知。卿論及此,真神相也。但寡人如今守王位,何時能脫?」

  袁柳莊道:「必待年交四十,須過於臍,方登大寶。」

  燕王大喜道:「若果如卿言,定當厚封。」

  賞賜千金,命出不題。

  且說燕王原有大志,時時被道衍聳動,又經袁柳莊相得如神,便滿心歡喜,決意圖謀。因命心腹臣張玉、朱能,暗暗招軍買馬,聚草屯糧。只候太祖晏駕,便行好事。時時差人入京察聽。

  此時天下太平。太祖雖則慮皇太孫不能常有天下,卻見他仁孝異常,十分愛他,竟為他圖謀萬全。一日視朝,因問各邊將官名姓。兵部對答不來,太祖又問道:「諸臣中也有知道的麼?」

  只見禮部主事齊泰出班,將各邊名姓,一一奏明,不遺一個,又且隨並方略陳之。太祖大喜,就升齊泰為兵部尚書。因顧謂皇太孫道:「朕事事都為你處置停當,你只消安享太平。但要修身齊家,敬承天命。」

  皇太孫叩頭謝恩退出。因思皇祖之言,不覺憂形於色。就坐在東角門躊躇,適遇太常卿黃子澄走過。這黃子澄,曾為皇太孫侍讀過。看見了,遂問道:「殿下為何在此,有不悅之色?」

  皇太孫道:「适才皇祖聖諭,說事事為孤處置停當,遺孤安享,真天高地厚之恩。但孤思之,尚有一事未妥,孤又不便啟奏。」

  黃子澄道:「何事?」

  皇太孫道:「方今內外,俱安無事,獨諸王分封太侈,又擁重兵,加以叔父之尊,倘不肯遜服,何以制之?」

  黃子澄道:「昔漢文帝分封七國,亦過於太侈,太傅賈誼痛哭流涕上書,言尾大不能掉,後來必至起釁。文帝不聽,至景帝朝,吳王鼻果警蹕出入,謀為不道。賴晁錯劃策,漸漸消奪寖弱。後雖舉兵,便易制也。此前事也,異日若有所圖,當以此為法。此時安可言也!」

  皇太孫聽了,方歡喜道:「先生之言甚善,孤當佩之於心。」

  說罷,各各回去。只因這一語,有分教:

  君親無仁義之心,骨肉起嫌疑之釁。

  不知後事如何,且看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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