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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九回 老佛爺溜出厚載門 小朝廷寄頓西安省(2)


  諸位,這座黑風山雖系險惡,究竟有來路,並無出路,照孫吳的兵法講來,叫做死地,又叫做絕地。後來和議已成,到處搜尋拳匪,早被馮國璋、段祺瑞得了消息,出其不意,掩其無備,用開花大炮轟山,把這李來中、張鸞、張彪、張豹、張德誠、韓以禮,總算是一鼓聚殲。太平天國的種子,義和團的餘部,這才鏟絕根株,做書的不再費第二起筆墨,就此交代,了結一重公案。

  單講八國聯軍,由瓦德西總帥指揮,節節進攻,勢如破竹,看看包圍京城,沒有一兵一卒抵擋。這是什麼緣故?須知當日大局,是個北戰南和,北邊全靠著一班拳民及四路的兵隊,此時已打得落花流水;南邊雖奉到朝廷勤王入衛的急電,只有江蘇巡撫鹿傳齡,帶領著二千綠營兵隊進京,尚在中途逗留,其餘如兩湖總督張之洞,兩江總督劉坤一,山東巡撫袁世凱,早瞧准了北京必致破亡,義和團必靠不住,於是往來電商,各保疆土,只是一兵不發,以待和議之成。

  袁世凱尤利害不過,當下懸出賞格,如有人捉住拳民一名,賞錢二百串,所以直省拳民,預備南下,統通被袁世凱派兵,在黃河口截住。比如京師首善之區,此時倒視同化外,便宜了八國聯軍,前無阻擋,後無襲擊,輕輕地得了一座北京。但是日本人再刁尖不過,再促狹不過,他一起兵隊,不忙別處,首先佔據頤和園。

  諸位想想,這頤和園是個什麼地方,天下的精華,聚積在京師,而京師的精華,又聚積在頤和園,什麼奇珍異寶,黃金白銀,洋鈿鈔票,不可計數。日軍這一抄擄,可憐將慈禧一輩子經營,總弄得一掃精光,帶上李蓮英也有若干積蓄,總被東方小鬼搜括無遣。

  據說盡其所有,分著三等,上等的提歸國有,中的等由軍官受用,下等的分給兵士。不講別的,單是那馬蹄金,大大小小的裝載著三十三船,這一次聯軍入京,算是日本人發了一筆大大財香,後由各國交涉,僅僅拿出一百萬銀子,大家攤派,此是後話。

  當下瓦德西帶領大隊入京,駐紮大內,他的辦事處,卻在鸞儀殿,先行延見在京的王公大臣。那禮王、端王、莊王、慶王、懷塔布,早已趕著出京,借保護兩宮為名,什麼虎神營,也跟著去了;文年、啟秀、那桐,是躲避不面;徐桐是仰藥而死,崇綺是懸樑自盡而死,兩位系大阿哥師傅,雖說是腦筋太舊,倒還明白那以身殉國之義,在一般滿漢大臣中,要算是鐵中錚錚,庸中佼佼的了。

  惟有榮祿,這時方寸不亂,以一人周旋聯軍之間,對於瓦德西尤為聯絡感情,處處以邦交為前提,以議和為目標。這時瓦德西倒發生出兩種趣史,第一件是要收羅人才。他想在中國行個考試典禮,當由一班無聊的京官,紛紛建議,有的請他開科取士,有的請他廷試點元。

  諸位,不記得天王洪秀全攻破南京,便依丞相林鳳祥、何震川的計劃,先行開科取士,廷試點元嗎?大凡人生得志,無不是為所欲為。

  在洪秀全的心裡,以為不開科取土,不成個新造的國都;在瓦德西的主張,以為不考試論才,不足顯外國的威風,跌中國的架子。照這樣看來,那一班文人墨客,稍有天良的,是不來投名報考了,無如在京的翰林舉貢,一時窮得要死,好在瓦德西並非開科取士。他同一位部曹丁衡甫商量,用金台書院,採取課士名目,分超等特等壹等,拿出五萬洋錢,交姓丁的辦理,姓丁的倒賺了三萬。

  到了考試這日,瓦德西升堂,點名散卷。好熱鬧啊!考先兒人山人海,擁擠不開。記得文題是以不教民戰,是為棄之。

  詩題是飛旆入秦中。

  諸位考先兒,只知銀子是白的,眼珠是黑的,不顧跌辱國體,喪心病狂,一個個字斟句酌,工楷謄清交卷,由丁衡甫評定甲乙,分別等次,送交瓦德西。這瓦德西如何懂得中國八股文、試帖詩?不過拿著書呆子開味罷了。

  第二件是結識一個姘婦。說來奇怪,在前中國出使德意志的,名叫洪鎔,是蘇州人氏,他有個愛妾,叫做傅彩雲,原是青樓中人,又叫做賽金花。這賽金花原從洪鎔出使,偏偏在使館後樓,瞧著瓦德西從樓下經過,彼此媚眼傳情,由家人金福牽引,遂結不解之緣。

  後來洪鎔回到中國,賽金花自然是跟著進京,洪鎔去世,賽金花不安於室,仍幹那風月生涯。如今瓦德西做著聯軍統帥,耀武揚威入京,賽金花打聽實在是自家的恩客,忙著改換男裝,騎匹馬,趕至大內,見著護衛的洋兵,便下馬遞過一張卡片,上寫前駐德公使夫人洪狀元。

  諸位,須知這洪狀元三字,卻含有兩種解法,一者她的故夫洪鎔,原是個一甲一名狀元;二者她本人,迭經上海北京兩處嫖界選舉,也是個花榜狀元,論這賽金花,要算是個雙科狀元。這洪狀元的卡片既投進去,瓦德西是夢想不到,一迭連聲請見。彼此既見了面,先行握手禮,後行接吻禮,後行抱腰禮。

  原來賽金花也會操德語,會寫德文,一個是久曠鰥魚,一個是戀群鴛鳥,當下瓦德西便不放賽金花回去,巫山雲雨,重理舊歡,密室鸞膠,再圓好夢。京城裡一班滿漢官僚,知道賽金花有這種門路,無不蠅營狗苟,竭力拉攏。這時賽金花抬高到三十三天,便是當時當道的榮祿,也不免同她接近,以為將來議和的作用。但有一層,瓦德西駐紮京城,卻不止一年半載,在下且撂過一邊。

  如今要講慈禧同光緒帝出京以後,趕到山西,那巡撫毓賢,已被一般義和團,糾擾得不成日月。這時山西是種什麼情景?

  一座英國大教堂,是起火燒了;所有傳教的洋人,不男不女,無老無幼的殺了;店鋪子裡只要有一件洋貨,人穿的衣裳只要有一件是洋布,無不焚燒的焚燒,毀壞的毀壞。到處皆是拳民,不得錢用,同毓賢要錢;不得飯吃,同毓賢要飯。毓賢所有點宦囊,總被拳民掏空了。拳民一日多是一日,每日三番五起,同毓賢噪聒不休,到得京城已破,山西這邊拳民,也立腳不住;大家便改變了強盜行為,明日張膽地殺人放火。

  卻好兩宮的車駕,已趕到山西,無千上萬的拳民,便圍繞過來。此時禮王、慶王、端王、莊王、懷塔布,已帶領些虎神營,趕來保衛,什麼董福祥、馬玉昆,也率領敗殘兵隊到了,接著是大學士王文韶,江蘇巡撫鹿傳齡,追蹤而至。毓賢忙著供應,一面攔阻拳民,不准向行在廝鬧,忙在署內,取出二三十只衣箱,所有單袷皮棉,聽其分取;一面入見慈禧。

  這時慈禧對於毓賢,真是哭笑不得,將嗔責他提倡義和團,那扶清滅洋,是多數人贊成,一個卻怪不得一個;將獎掖他辦事忠勇,無如大局已是糜爛,京城已破,斷不能忍心害理的,把罪魁認做功首。想了一會方說:「你的官聲很好,你的辦事,實在不錯,但是現在八國聯軍,打破京城,榮祿日前有密奏前來,將來國際交涉,懲辦禍首,你是數一數二,不能倖免的。咱現在想個善處的方法,諸如載漪、載勳、剛毅、趙舒翹,以及你一個,總是要暫行免職的,你們一干人忠心報國,叫個事到其間;不得不然。只要過了這個楞兒,那用人行政,權在朝廷,我所信用的人,還是要信用的,大家且忍著這口氣再說。」

  毓賢聽了,只是跪地碰頭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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