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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八回 收酈生智借張良


  卻說項羽收兵,回彭城來見懷王,王曰:「將軍統兵遠出,累建大功,破秦之後,勳業當與金石不磨也。」

  羽又引眾諸侯,並降將士章邯等拜見畢。懷王大喜,分付大排筵席,犒賞眾軍,封羽為魯公,封劉邦為沛公,各休養士卒,伺候征進。

  沛公選將訓兵,招來四方英俊賢士,不數月,有蕭何、樊噲、曹參、周勃、王陵、夏侯嬰、柴武、靳歙、盧綰、丁複、周昌、傅寬、薛歐、陳沛、張倉、任敷招集將佐五十餘員,統兵一十萬。魯公帳下,有范增、英布、季布、鐘離昧、桓楚、于英、丁公、雍齒、章邯、司馬欣、董翳、魏豹、張耳、陳餘、共敖、臧荼、龍且等,將佐百十餘員,統兵五十萬。沛公專行仁義,不尚殺伐,廣攬英雄,撫安百姓,懷王甚愛之,每與群臣曰:「沛公劉邦,仁厚長者,使此人得專征伐,決能安輯地方,撫愛黎庶,足可以為天下主也。」

  魯公威權日重,天下諸侯,莫敢仰視,性暴氣剛,人不敢近,懷王甚憚之而不發一言,每來奏事,懷王出座立與之語。

  一日,細作自咸陽來,傳說二世大肆暴虐,百姓重足而立;趙高專權害人,日甚一日。魯公聞知,奏啟懷王曰:「臣今久練兵馬,正好征進,以殺此無道,豈可容其大亂,以害黔黎?」

  懷王曰:「吾正欲遣汝二公,分路伐秦。汝今此奏,正合吾意。」

  隨召沛公、魯公近前,諭之曰:「秦二世無道極矣,天人共憤,理當征討。但兵分二路,未免各有彼此,須當與群臣計議,庶絕後爭。汝且暫出,候吾斟酌得宜,然後差遣。」

  王召群臣問,曰:「伐秦有東西二路,亦無遠近難易之分,但須從公寫東西二鬮,隨二人各取其一,該東者東去,該西者百去,自無爭競。」

  王曰:「善。」

  於是寫二鬮,隨二人各取一鬮,沛公該行西路,魯公該行東路。領命畢,二人各整點人馬停當,來辭懷王,擇日啟行。懷王曰:「卿等因秦無道,苦虐百姓,乃立我為王,以眼人望。今我質弱才劣,不足以副天下。卿等各領本部兵馬,兩路征進,以先到咸陽者為王,後到咸陽者為臣,不可負吾之約。卿等安天下之後,安置我於閒散之地,以為養老之所,乃吾之願也。」

  魯沛二公,同眾將俯伏於地曰:「臣等盡心王事,務要恢宏帝業,建都長安,以複周家之舊,臣之志也。」

  懷王曰:「專望將軍捷音,以慰我心。」

  二公拜辭懷王出朝,各領兵馬,行至定陶,會合在一處,結拜為兄弟,沛公為兄,魯公為弟。置酒會飲,盡醉而散。次日分路啟行。是時,乃二世三年春二月也。

  沛公兵行至北昌邑,四門緊閉,城上各豎旗幟,大軍不得前進。樊噲就要出馬攻城,沛公因諭之曰:「孤城小邑,百姓艱苦,大軍一動,玉石瓦解,我今行師,正欲安民,才至地方,即行強暴,非王者之師也。」

  三軍聞沛公之言,傳入城中,鼓動內外父老等,來告邑令曰:「我等苦秦苛法,如蹈水火,今遇沛公,大軍到來,地方安堵,如時雨之降。若複抗拒,是逆天也。倘一時奮怒,城破之後,我等皆為齏粉矣。公當開城納降,庶為順應。」

  邑令即從父老之言,大開邑城門,設香花迎接大兵人城。沛公傳下將令,省發三軍,如有妄取民間一物者,即斬首示眾,以此百姓愈加感戴,風聲所及,傳播遠近,隨到郡邑,秋毫不犯,各處望風歸附,不可勝數。

  一日,行至高陽邑,有邑令王德,出城遠迎。沛公見其人,語言精爽,器宇出眾,因入城延坐,請問:「賢侯既有降款之意,何不從劉邦一同伐秦,早晚得以共議國事?」

  王德拱手啟告曰:「從將軍帳下,某之志也。但某去,高陽無人管理,百姓夫所,此心不忍耳!此處有一賢士,姓酈名食其,家貧落魄,好飲酒,醉後高歌,不拘小節,人呼為狂士,年有六十八歲,外貌若不足取,胸中藏萬斛珠璣,腹內羅一天星斗,知興衰之運,識治亂之機,真賢土也。因秦殘虐,焚書坑儒,遂假以酒狂自縱,常曰:『吾雖昏醉終日,若遇明主,吾必醒矣』。明公何不請酈生為別駕?早晚諮謀大事,實有補益。」

  沛公聞之,大喜,遂煩王德去請酈生。

  酈生宿酒未醒,披衣出見。王德稱頌沛公之德。因曰:「某已薦先生為別駕矣。先生有此抱負,未遇真主,吾觀沛公,定成王業,何不往而從之?」

  酈生曰:「某聞沛公雅大度,而見賢士多慢侮,恐不以禮接,則狂道從人反取辱矣!」

  德曰:「先生素有機變,何不抗禮往見,以觀其志?」

  生曰:「侯之言是也。」

  遂同邑令來見。

  沛公方倨床,使二女子洗足,酈生入內,長揖不拜而言曰:「足下欲助秦以攻諸侯乎?欲率諸侯破秦乎?」

  沛公見酈生老耄,且言語遽峻,乃罵曰:「豎儒!天下苦秦苛法久矣,吾奉懷王命,乃由西路伐秦,以誅此無道,何為助秦耶?」

  生曰:「足下既欲伐秦,以誅無道,是欲舉義兵以服天下也,豈可倨見長者而待人以無禮耶?若如此,則賢士去,而無與其謀,何足以驅逐天下也?」

  於是沛公輟洗攝衣,即延酈生以上坐,謝之曰:「適來不知先生遽到,有失迎侯,休怪休怪!」

  於是酈生先說六國縱橫,後言秦皇無道,口如懸河,滔滔不絕。沛公大喜,又問伐秦之計,酈生曰:「以糾合之眾,收散亂之兵,不滿十萬,今欲徑入強秦,此所謂驅羊群入虎口者也。夫陳留天下之沖,四通八達之地。城中所積糧甚多。見今太守陳同守把,某往說之;若進得陳留以為根本,招集軍馬,然後乘機以破關中,此為上策。」

  沛公即遣酈生入陳留。陳留令素與酈生善,聞酈生至,遂接入後堂,設酒閑敘。生曰:「良禽相木而棲,賢臣擇主而佐。方秦失政,諸侯並起,某假酒為狂,遍求真主,未得其人。昨見沛公隆准龍顏,豁達大度,行仁義之師,布寬厚之政,西行伐秦,郡邑望風歸附。賢侯守此孤城,又當衝要之地,倘他兵忽至,以強淩弱,城破民逃,徒延頸受死,失此機會,甚為可惜。賢侯三思之!」

  陳同低首沉思曰:「先生之言,極是有理。但食秦之祿,不忍叛秦。」

  酈生曰:「二世殘暴,天下切齒。武王伐紂,四海歸心,聞誅獨夫者紂也,未聞弑君也。二世今之獨夫也,何為之叛秦耶?」

  陳同聞生之言,即起謝更衣,同出城來迎接沛公。沛公同蕭何、曹參百十人進城,陳同出城,設宴款待。屯住一月,招徠各處人馬,增添五萬餘眾。

  沛公深喜,以為得酈生之助也,因召生謝曰:「自會先生以來,下陳留,招士卒,積糧儲,此不朽之功也。」

  遂封為廣野君,令常在左右,以匡不及。生曰:「某蒙足下之愛,情好雖日密,未足以建立奇功,為破秦之明輔也。適此地有一人,乃經濟之才,天下之士,湯之伊尹,周之呂望也。若得此人,匡輔足下,何愁秦之不破也?」

  沛公便起問曰:「此人是准?」

  生曰:「乃韓國人,姓張名良,字子房,五世相韓。會受異人之術,每欲為韓報仇,奈韓國初立未久,尚未舉動耳。若此人歸附足下,錦上添花,美中之美也。」

  沛公曰:「此人既相韓,如何肯來?」

  生曰:「某有一計,誘張良來見,卻以美言挑之,務要歸附。」

  沛公曰:「計將安在?」

  生曰:「足下可修書差人,只說即今起兵伐秦,為諸侯報仇,但缺糧草為軍需,欲問韓王借糧五萬石。他若無糧,必令子房來見,其計可成矣。」

  沛公就令酈生為使,持書不日來到韓國,入城見韓王,將沛公書呈上。書曰:

  楚征西大將軍沛公劉邦奉書韓王殿下:伏以始皇無道,併合六國。二世殘暴,罪惡貫盈,百姓嗷嗷,恨入骨髓。今統大軍,佈告天下,仗義除殘,以雪世憤。但軍行百里,日費萬金,所急者惟軍需耳。鄰近郡邑,十室九空,無處假借。敬遣使酈生,其借糧五萬石,破秦之後,加倍償還。幸念討罪之師,早賜發下,以濟急用。臨楮懇切,萬惟垂照。

  王覽書,與群臣計議:「韓目為始皇所滅,今方初立,自費尚缺,豈能濟人也?」

  群臣曰:「沛公奉懷王命伐秦,實天下之公也,借糧五萬石,雖不能足其數,亦可與其半耳。若通無所與,恐傷大義。幸王思之!」

  王正在憂疑間,張良出班進言曰:「且管待來使,容臣往見沛公,自有方略。」

  群臣大喜。未知如何?且聽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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