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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十五回 蘇厄失設計擒頡利 張寶相獲俘會李靖


  是時唐儉見夜來交兵,先自脫身走歸。靖因點錄諸將之功,世績居首。眾人前後共斬虜將萬餘級,俘男女十余萬,羊馬、弓矢不計其數。自是,李靖威聲大振,磧口酋長懷懼,皆帥眾降,斤地自陰山北至大漠悉平。靖捷音報入長安,露布以聞。

  《擬李靖破頡利可汗露布》

  尚書兵部臣聞:

  周征玁狁,長驅北伐之師,漢討匈奴,用絕南牧之患。惟帝王之耀武,亦今古之長風。我國家乘五運以膺圖,順三靈而改蔔。義旗方舉,萬民喧桃李之歌;神武惟揚,四海絕萑蒲之盜。建德尋膏於椹薌,世充俄系於桴囚;武周則瓦解以無遺,黑闥乃土崩而自盡。杜伏威蜂屯江表,束手來降;徐圓朗竄竊山東,連頸受戮。蕭銑之兵銷嶺外;薛舉之電掃隴川。民心於是悅隨,王業以之大定。惟茲左衽,滯於(我)休風(伐):頡利豺狼其心,腥膻異類。信天地之偏氣,為聲教之外臣。前王忍含育之恩,歷代患羈縻之術。和之,則防如蛇豕,違背歡盟;攻之,則遁若犬羊,疲勞師旅。

  我高祖以洪基肇創,黔首未安,慮王化之不敷,舍鬼方而弗顧。稔以稱臣之禮,加其厚往之儀,持神鋒而方俟斬鯨,豢良犬而未遑顧兔。謀臣為之切齒,壯士為之衝冠。天威久戰于雷霆,丑類逾滋於蜂蠆。伏惟陛下經綸草昧,掃蕩攙槍;出震宮而日麗九天,仰皇道而風行八表。痛心疾首,長思渭水之侵,繕甲理兵,特問鐵山之罪。而又侵淩王土,搔動邊民,稔惡貫以既盈,奉天誅而無赦。

  臣等俱征授鉞,仗義平戎,執乎彼曲之辭,乘以我盈之勢。鼓鼙動地,三春掀蟄震之雷;戈甲連雲,千里散龍蛇之雪。指陰山而直入,移馬邑以兼程。康蘇密應變知機,先來穎附;蕭太后離邦去裡,再見京師。頡利有此敗亡,方來朝謁。阱中餓虎,暫為掉尾之情;篝上饑鷹,終有背人之意。臣與副將張某等,知其猶預,恐恣猖狂,遂乘無備之時,爰作襲人之計。齊三旬之路食,擁一萬之精兵,火炎而三見燎毛,雷疾而甯容掩耳。斬俘馘于萬段,虜羊犬以千群。頡利生擒,義城斷首,盡複恒安之地,永清大漠之塵。韋韛毳幕之人,從茲率服;浴鐵衽金之士,將見凱旋。

  臣等職忝專行,材非善戰,實賴自天之佑,敢言破虜之功?遙荷皇威,不辜閫外之寄。咸知睿算,自馬丘堂上之兵,佇見興耒耜於沙場,戢干戈於武庫。憧憧夷邸,長傾奉日之心;寂寂邊城,永罷防秋之役。臣等無任樂聖戴天抃舞歡呼之至!

  ***

  卻說頡利與塔察兒、孛羅等,引數千騎走沙缽羅。蘇厄失知頡利等敗窮來投,遂聚本部商議。帳前牙將執失契必曰:「頡利往年常有侵沙缽羅之心,因未有暇也。今其戰敗將亡,無處依棲,來投此處。若容納之,必有相圖。不如賺入城殺之,送頭與唐主。唐主必重待於汝也。蘇厄失曰:「只恐唐將乘時引兵取吾地,又不如納頡利以助之,使為前驅,其必與吾死鬥矣。」

  契必曰:「唐將已破其城廓,必待擒頡利以獻,縱死未暇即來。任城王宗道聽得頡利在此,亦將引兵逼之,其肯放過哉?」

  蘇厄失曰:「公之言甚善。必如何可以擒頡利?」

  契必曰:「大王接他入洞中,埋伏部下于洞口。待彼坐定,令眾人搶入,就於座上執之。有何難哉?」

  蘇厄失曰:「頡利部騎驍銳,亦須持防。」

  契必曰:「吾自有計。先令安排飲食於洞中,側以酉農酪相待。飲若醉,令人盡行捆縛之。」

  蘇厄失曰:「此計大妙。」

  即出洞口迎接頡利入洞中,相見畢,一邊安頓其眾部在洞外相待。蘇厄失與頡利與唐兵交鋒之事,言未及半,洞口喊聲大舉,數百醜漢奔入洞中。頡利口癡目呆,不知所為,被眾人近前捉了。頡利連叫:「部下何在?」

  塔察兒已先醉了,眾騎皆不能動。唯蘇阿力少飲,見勢不好,踏進前來,大叫曰:「賊奴輩,不得無禮!」

  拔刀早砍倒數人。彼契必一湧而出,罵曰:「逆天狂虜,猶不知死在目下!」

  一斧劈下,阿力頭已落地。其餘頡利帶來部騎,俱被捉了。蘇厄失商議,正待解送詣李靖軍中請賞,忽報:「洞口金鼓連天,一彪人馬來到。」

  蘇厄失遣人打探虛實,乃是任城王道宗與行軍總管張寶相,引兵來擒頡利。厄失知的,即率部落,與契必將頡利可汗並眾騎送至軍前曰:「頡利因投本地,小臣知的天兵已臨,預先安下捉了。正待解送李總管處交割,不期總管先到。今特捉來以獻。」

  寶相大喜曰:「吾當奏知天子,上汝之功,使汝世封此地也。」

  厄失拜謝。寶相命以金帛、軍餉贈蘇厄失以回。即將頡利用檻車囚了,並其餘眾各解送長安請功。眾軍得令,遂班師回長安,不在話下。

  卻說李靖軍中,早先哨馬報知:「頡利可汗已被沙缽羅酋長用計捉了,送獻總管張寶相,解赴長安。」

  靖聞知捉了頡利,大喜。乃下令班師。各營將士久征思歸,今已平伏了突厥回軍,皆歡聲動地,拔寨起行。

  靜軒先生有詩贊曰:承詔南征顯俊豪,輸謀決策霍嫖姚。揮丸落鷙培元化,披霧觀天解戰袍。胡越一家無鼾睡,汗青千古載功勞。凱還士卒歡聲動,萬里胡騎入貢朝。

  忽一日大軍已近長安,天遇總管張寶相人馬會齊。近臣奏知,太宗大悅,率群臣于禦樓受俘。下詔:「許李靖、張寶相鼓吹入長安,解頡利等至禦樓前處決。」

  使臣遞詔至靖軍中諭旨。次日早,李靖將三軍分為前後隊而入。檻車囚頡利於中軍。是日金鼓齊鳴,槍刀出鞘入長安。內外軍民,觀者無不喝采。李靖等先朝見,太宗于禦樓慰之曰:「卿以三千騎趨惡陽嶺,頡利可汗失計,君乃喋血胡庭,遂定突厥。古未有此。足可洗吾渭水之恥矣。」

  靖曰:「此出陛下神算,眾士齊心,以成平蠻之功,臣何預焉?」

  太宗又召世績,謂之曰:「朕聞君交鋒之際,披矢先登,首誅虜將。捷音報入,朕甚戚戚然。誠恐公致危,吾複何忘。今後臨敵,俱勿深入也。」

  世績頓首曰:「臣幼從戎馬,未沾寸箭之功。今得小勝,何以重勞聖慮!陛下之言,臣當深銘肺腑。」

  太宗于諸將,各召而撫諭之。命監過頡利於樓下,太宗揚責之曰:「君背負盟約,屢生邊釁。今日勢窮窠破,欲與君複馳騁於便橋之上,面陳和好,其可得乎?」

  頡利曰:「非吾背約,君亦失信。今乃突厥當滅之日。何複多言!」

  太宗猶不忍誅之。沉吟半晌,將下詔赦還國。僕射杜如晦進曰:「此乃千載不遇之功,天授之而不取,反受其患。陛下若複縱令還國,再欲治之,無十萬人馬不可得矣。今將士百戰之余,而成厥功。何以輒棄之耶?」

  諸將力請太宗誅之。太宗乃命將頡利可汗推出長安城東斬之。其餘部落,量情發落。不移時,監斬官將頡利首級呈進。太宗命傳首各夷,不在話下。是時高祖上皇在養老宮,聞知李靖已平服突厥,歎曰:「漢高祖困白登,不能報其恥。今我子能滅突厥,吾付託得人。複何憂哉!」

  次日,太宗早朝,群臣畢立,下詔曰:「突厥既亡,其部將散居者甚多,或北附薛延陀,或西奔西域。今其降唐者,尚十余萬口。汝群臣各陳所見,朕將擇而區處之。」

  諫議大夫蘇世長出班奏曰:「戎狄自古為中國患,今幸破亡,宜悉將降眾徙往河南、兗、豫之間,其種落散居州縣,教之耕織,可以化為農民。」

  太宗曰:「卿之論,經久策也。未可以目前取效。各人更陳其次。」

  忽一人進曰:「依臣之策,酋長部落自安也。」

  眾視之,乃中書舍人彥師古也。太宗問曰:「卿有何論?」

  古曰:「中國雜之以夷狄,恐化之不能,反滯其性。莫若置之河北,分立酋長領其部落。不出一年,染吾之俗,則皆良民也。侍衛李百藥以為:「突厥雖雲一國,然種類區分,各有酋師。宜因其離散,各署君長,使不得相臣屬,則國分勢敵,不能抗衡中國矣。仍於定襄間置都護府為其節度。此安邊之長策也。」

  中書令溫彥博進曰:「臣有一策,可制夷狄。請准漢建武年故事,以降部落置於塞下,順其土俗,以實空虛之地,使為中國捍蔽。外患頓可熄矣。」

  秘書監魏征曰:「察乎夷狄,人面獸心。弱則請服,窮則叛亂。若留之中國,數年之後,蕃滋倍多,必為腹心之疾。西晉之禍,前事之明鑒也。宜放之使還故土為便。」

  彥博曰:「公言未當。且王國之於萬物,天覆地載,無有所遺,今突厥以窮來歸,奈何棄之?今若救其死亡,授以生業,數年之後,悉為吾民。選其酋長,使入宿衛,畏威懷德,何後患之有!」

  太宗竟用彥博策。突厥降眾,東自幽州,西至靈州,分突利故地為四州,又分頡利之地為六州,左置定襄、右置雲中二都督府,以統其眾,以突利為穎州都督。時有頡利族人思摩,初無寵於頡利,頡利之亡,親近者皆離散,獨思摩不去。被唐兵襲了突厥城廓,竟與俱擒。太宗見其壯貌魁梧,可以大用,與蘇厄失皆封郡王。其餘拜官有差,五品以上有百餘人。因而入居長安者近萬家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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