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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十三回 張公謹獻策闕下 李世績兵出雲中


  卻說頡利可汗,君臣朝日望中國兵糧來到。正相議間,忽報:「大唐差人運得糧草四十車,與使臣同回。」

  頡利見無人馬來。與文武議曰:「延陀干戈不息,今唐主止應糧草,何以退敵?」

  塔察兒曰:「目今天氣甚寒,霜雪不開,想彼之眾,亦無戰心。大王可將糧草十車、牛馬百匹,差人送與薛延陀等,與他講和。彼眾見有此物來和,亦必歡喜聽從。待他退回人馬,大王養威蓄銳,儲積餱糧,俟其隙而討之,一舉可滅也。」

  頡利悅曰:「公言甚當。」

  即日遣會言語者一人,帶糧食、牛馬,徑來薜延陀營中講和。是時,延陀與回紇等正在營中相議曰:「如今天氣甚寒,頡利堅守本國不出,目今糧草又盡,戰馬多凍死,甚非計也。」

  回紇曰:「再過數日,突厥必有消息。我人馬且只顧莫動。」

  言未畢,忽報:「頡利可汗差人來,有事商議。」

  延陀令喚入。差人將糧草、牛馬于營外,輕身入見眾部落曰:「突厥主道天氣寒凍,軍馬受饑,何況吾兩家兵革不息,自相殘戮,實有怒於皇天,亦弗佑吾等也。今國君差吾齎送糧草二十車,牛馬一百匹,濟汝營中,相與講和。未知眾人依允否?」

  延陀與部落商議。回紇、多濫葛等皆曰:「君可乘此機會許之和。」

  延陀乃對來人言:「既是講和,無複再相侵也。二國交兵,以和為利。既突厥要來結好,我輩豈有不從?」

  收了糧草、牛馬,亦贈駝、羊二百口報之。即日將各部人馬退還磧北去了。

  差人回報頡利:「薛延陀等許和,皆退了人馬。」

  頡利複遣哨馬打探,果是只遺下一座空營。突厥君臣商議,撒禮黑曰:「既然薛延陀罷兵,皆唐天子之賜。大王可遣使入朝報知,一且以謝應糧草。」

  頡利曰:「此論甚善。」

  即遣右丞擴廓奉表入朝奏知,頡利可汗自將面見。擴廓領命徑入長安朝見太宗。先謝賜糧之德,次呈頡利可汗自請入朝。太宗覽表畢,詔來使返國,謂侍臣曰:「向者突厥方強,憑淩中國,用是驕恣,以失其民。今困窮如是,朕聞之且喜且懼。何則?突厥衰,則邊境安,故喜。然朕或失道,亦將如此,卿等莫惜苦諫,以輔朕之不及。」

  眾臣皆稱賀。忽有代州都督張公瑾上奏:「突厥有六可取之狀:頡利縱欲逞暴,誅忠良,昵奸佞,一也;諸部皆叛,二也;突厥諸部,皆得罪,無所容,三也;塞北霜早,餱糧乏絕,四也;疏其族類,信任諸胡,大軍一臨,必生內變,五也;華人入地,所在嘯聚,大軍出塞,自然響應,六也。」

  太宗以狀示群臣曰:「朕與頡利既議講好,近日又應之糧食。若複伐之,恐夷狄以朕失恩信也。」

  兵部尚書杜如晦進曰:「夷狄無信。我雖如約,彼常負之。今陛下忘其征伐,使頡利兵馬複振,所謂養虎遺患,終成大害也。」

  太宗曰:「頡利無罪,遽伐之,恐外夷致疑,非所以安國計也。」

  如晦曰:「比者不能制薛延陀,致擾我邊郡,殘戮軍民,又常發兵救梁都師。安得無罪?」

  太宗從其言,乃命李靖為行軍總管,以公瑾為副,李世績、柴紹、薛萬徹為諸道總管,合人馬十余萬,皆受靖持調。李靖領旨出軍中,與諸人分道出征突厥:李世績部軍三萬,出雲中;柴紹、薛萬徹引兵三萬,出白道;自與戰將程名振、李藝引兵四萬餘,出馬邑,望定襄進發。大軍離了長安,正值春二月間,但見:路上野花隨馬足,林中啼鳥動征情。李靖大隊人馬,前望定襄不遠,屯下塞壁。遣人將戰書進入定襄,

  卻說守定襄胡將,乃是頡利心腹人康蘇密,原乃隋煬帝之臣,因隋滅,帶了蕭皇后,與宮官楊政道奔走突厥,投頡利。頡利以蘇密鎮守定襄,使近中國地方。是日聽得唐軍有戰書來到,與楊政道商議迎敵。政道曰:「唐兵所向無敵,天下諸侯莫不帖首歸服。統軍總管李靖,用兵如神。我與閣下守此孤城,如何擋抵?不如獻了定襄,詣靖軍中納降。緣我等先是中國之臣,靖必不棄。君欲迎敵,決無勝理。」

  蘇密曰:「公言甚善。明日即開城納降。」

  卻說李靖正在軍中分遣將士出戰,忽報:「定襄守將來降。」

  靖召入。康蘇密等拜伏於帳前,曰:「臣聞天兵來到,情願來降。」

  靖曰:「公乃隋臣,非夷虜之屬。今既歸順,唐主必不負汝。」

  蘇密因請大軍入城。李靖既取了定襄,大軍直抵突厥。早有遊騎報入頡利可汗:「見有唐主發兵來征伐,李靖已襲破了定襄。」

  頡利聽得大驚,聚諸將商議。左丞撒禮黑曰:「唐主以我國常失盟好,今發兵來討,只得整點人馬,預備出戰。」

  言未畢,人報:「唐軍已抵城下矣。」

  右丞擴廓進前曰:「兵來將搪,水來土壓。唐軍深入吾地,何足懼哉。乞我步騎二萬,以退唐軍。」

  頡利從之,即付騎兵二萬。擴廓全身披掛,引了步騎,開城東門出戰。遙望見唐軍來到,兩陣對圓,李靖出馬。胡將更不打話,舞刀躍馬,直取李靖。李靖舉槍來迎。兩馬相交,戰了四五合,擴廓力怯,撥回馬走入城。唐軍一齊掩殺,胡騎死者無數。李靖恐深入險地,鳴金收軍。

  胡將入見頡利,說道:「唐軍勢大,不能抵敵。」

  頡利曰:「初出一戰即敗,何以為計?」

  塔察兒進曰:「唐兵雖眾,亦不足慮。目今春潦將降,人染濕氣,必生疫癘,豈能久屯乎?且彼初來,芒鋒正甚,如何迎敵?大王只顧預備守城,勿與交鋒。且看他如何施展也。」

  頡利依其計,深溝高壑,嚴立烽火,差人四面巡哨。一連十余日不與唐交兵。李靖軍中見突厥人馬不出,皆曰:「日前胡將殺輸一陣,卻又堅城不出,何也?」

  靖曰:「此必頡利鈍兵之計,欲疲我眾。」

  即喚過牙將程名振,吩咐曰:「離突厥三十裡,有鐵山,乃頡利屯糧草所在。爾領一枝人馬,去此處放起火來,彼必有人出戰。吾又有後軍接應。」

  名振領兵去了。又喚過李藝曰:「頡利聽得糧草有失,定著人出城救應。你領步騎一萬,埋伏鐵山北原,候彼眾來到,與名振合兵擊之。」

  李藝領計而行。李靖與公瑾議曰:「胡虜出城,城中必虛,吾與足下分兵攻打,頡利膽落矣。」

  公瑾依其行。

  卻說程名振引五千軍馬,皆束草負薪,悄悄望鐵山而來。將近黃昏左側,是時鐵山守把將頡利族弟沙摩可汗,自以鐵山險阻之處,人馬難行,不十分持防。一更時分,只聽得寨外響聲不絕。及起來看,火光滿天,糧草盡被燒著。四下喊聲大舉,唐軍一掩殺入。沙摩可汗驚慌不及,被程名振一刀斬之。胡騎死者不計其數。走回餘騎報入守城兵,傳與頡利知得。頡利望見鐵山火光正焰,慌聚眾人救之。撒禮黑進曰:「某與擴廓急去鐵山救糧草。」

  塔察兒曰:「不可去救。近年民饑,鐵山些須糧草,損之無害。惟防唐軍夜襲也。」

  禮黑曰:「鐵山一失,大王事去矣。豈可不救?」

  頡利即遣禮黑、擴廓部兵去救鐵山。開了城門,遙望火光未熄。行近北原,一聲鼓響,火把照天,李藝兵從中截出。撒禮黑抵住交鋒。未數合,程名振從後抄出,兩下攻擊,胡兵大敗。禮黑、擴廓奪路走入城去。

  天明,李靖引大軍攻打四門,城中緊急。頡利無計可施。眾人皆曰:「大王要退唐兵,除非遣人往遼東,見高麗王,許以本國遞年進貢所產,問他借得救兵來,內外相應,則可退也。」

  頡利從其言,即差健騎縋城而下,從間路悄悄而來。未三四裡,被唐伏兵所執,縛入軍中,來見李靖。搜身上,帶有求救書劄。李靖令將來人縛之,與眾將謀曰:「頡利城中困急,遣人往遼東借兵。不是今截了書劄,倘高麗以兵應之,內外夾攻,何以抵擋?今可乘其疲弊,並力攻之,城廓或可取也。」

  眾皆然之。次日,李靖自監軍士,于城下攻打。頡利聽得城外金鼓不絕,唐兵攻城,坐臥不安。眾將齊曰:「城中尚有精兵一十萬,豈肯束手受戮?大王不親出陣,眾人未肯用心。不如與唐兵決一雌雄。勝敗未可料也。」

  頡利見眾人要出戰,只得披掛上馬,引眾胡騎,開城而出。且看勝負何如?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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