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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十三回 玉美人引出真美人 假夫妻配成怨夫妻(2)


  因此那班王孫公子,都斷了念頭。如今聽父親說去拜見李總監,這是他家中從來沒有的事,心中十分詫異,轉念那李總監是一個閹割過的人,諒來也不至於有別的意思。當下便略略梳裝,隨著她母親出到外堂來。

  那李輔國正把酒灌得醺醺大醉,一見春英小姐青春美貌,早把他樂得心花怒放,乜斜著兩道眼光,只在春英小姐鬢邊裙下打著旋兒。口中含含糊糊地說道:「元太守!你那溫玉美人兒,怎如這朵解語花兒使老夫動心也!」

  一句話,說得春英小姐滿臉嬌羞,忙把翠袖兒障著面;乳娘扶著,退進後堂去。接著第二天,便有相國李揆到元擢府中來替李總監說媒,願娶元擢的女兒為妻。在元夫人膝下,只生有這個千嬌百媚的女兒,有多少富貴人家,前來求婚的,她都不曾答應;如今聽說李輔國是一個太監,又比他女兒大著一倍有餘,叫她如何捨得。

  無奈那元擢一時功名念切,好似豬油蒙了心,便也不問夫人肯不肯,春英小姐願不願意,便忍心把這美人兒的終身斷送了,滿口答應招李輔國做女婿。可憐這位春英小姐,也不知痛哭了幾次;那元夫人,也不知和她丈夫大鬧過幾次,但終是沒用,這粉妝玉琢的女孩兒,終於嫁了這年過半百的老太監。

  李輔國得春英小姐做妻子,他心中的快樂,自是不用說得。

  便先拿出私財二十萬,在興慶宮門外,蓋造起一座壯麗的新府第來。到了好日,李輔國要討春英小姐的好兒,先幾日上了一道奏本,親自捧進宮去,面求肅宗皇帝和張皇後,啟駕到新府第去吃一杯喜酒,光彩光彩。肅宗皇帝看在他一朝元老面上,那張皇後平日原和李輔國打通一氣的,豈有不答應之理。倒是老太監娶妻房,京師地方,便當做一件笑話談論;那茶坊酒肆,趙大、王二,都講這件新聞。有的替春英小姐抱屈,說:「好一朵鮮花,插在牛糞裡!」

  有的說:「李輔國是一個太監,缺了那話兒,在洞房花燭夜,見了這如花似玉的美人兒,不知如何發付呢!」

  這都是閒話,且不去提它。

  再說到了那春英小姐出閣的這一天,頓時轟動了全京城的百姓,老的少的村的俏的,都趕到興慶宮外看熱鬧。單說那文武百官,一隊一隊地擺著輿仗,到李府中來道賀的,從辰牌到午牌時分,那旗鑼傘扇,密密層層地幾乎把李府門前一條大街擠破了。

  正熱鬧的時候,只聽得唵唵喝道的聲音,接著幾下靜鞭,呼呼地響著;皇帝和皇后的鑾駕出來了,那道旁的百姓,便和山崩海嘯一般,一齊跪倒在地,不住地磕著頭,誰也不敢抬頭。只聽得滿街上靜悄悄的,靴腳聲,夾著馬蹄聲,按部就班地走著;半晌半晌,那鑾輿去遠了,那百姓才敢站起身來。

  那禦爐中的香煙,還一陣一陣地撲進鼻管來,令人心醉。伸長了脖子望時,見前面黃旗舒展,彩蓋輝煌,還隱約可見。

  那李輔國正在府中招待同僚,十分忙碌;忽見門官接二連三地飛馬報來,說:「萬歲和娘娘駕到!」

  李輔國忙帶領眾文武官員,個個全身披掛,搶出府門外去,在兩旁挨次兒跪下接駕。帝后兩座鑾輿,直至中庭歇下;一班大臣,上去把肅宗皇帝從鑾輿中接出來。那張皇後的鳳駕,自有一班夫人命婦上去攙扶。那百官都回避過了,一班夫人圍繞著皇后,走進了內院,休息更衣,獻上茶果。

  張皇後和眾夫人說笑了一回,那沐春園花廳上,已安排下筵席。內官進來,幾次請娘娘啟駕入席;眾夫人分兩行領著路,走到大花廳上,那李輔國早已打扮做新郎模樣,在階石旁跪倒接娘娘鳳駕。那張皇後和李輔國在宮中原朝夕見慣的,便笑對李輔國說道:「五郎!停一回新娘來時,俺替你求著萬歲主婚如何?」

  李輔國忙叩著頭稱:「多謝娘娘洪恩!」

  一邊起來,在前面領道,至正中一席,皇帝和皇后並肩兒坐下;李輔國站在一旁勸酒。階下細樂齊奏,肅宗笑對李輔國說道:「五郎自便,留些精神對付新娘要緊!」

  一句話,說得四座大笑起來。張皇後趁肅宗高興,便把求皇帝主婚的話說了。肅宗十分高興,滿口答應;李輔國又跪下地去,謝過恩起來,退出廊下,陪眾同僚飲酒去了。

  這一天,肅宗皇帝十分有精神,罷宴出來,便和張皇後手拉手兒,在花園中閑走散步;見一窪綠水,四周繞著白石欄杆,池面很大。左面靠著一座湖石假山,堆垛得十分玲瓏,沿山石種著琪樹瑤草;那右面卻是一片草地,綠得可愛。肅宗自即位以來,身體常常害病,臥床的時日多,遊行的時日少;如今見了這一片草地,不覺精神煥發。一回頭,見廣平王跟隨在身後。

  肅宗一手去搭住廣平王的肩頭,父子二人,在草地上說說笑笑地走著。忽見遠遠的一對花鹿,站在樹林下面,伸長了頸子看人。張皇後在—旁說道:「俶哥兒快射這鹿兒!」

  說著,早有內侍捧過弓箭來;廣平王接著,也不試力,也不瞄眼,便隨手一拉弓,颼的一聲,把一支箭射出去,接著那邊一聲長嚎,一頭鹿兒早著了一箭,倒在地上,四腳亂頓。肅宗皇帝看了,不覺哈哈大笑,一手撫著廣平王的肩頭,說道:「太上皇在日,常稱吾兒是英物,今果然不弱!」

  廣平王忙謝過了恩,奏道:「使臣他日得掌朝廷大權,殺奸臣如殺此鹿也!」

  肅宗聽了,忙搖著手說道:「吾兒莫妄言,恐招人忌。」

  正說著,見四個內侍,扛著那一頭死鹿來;李輔國也笑吟吟地趕來,口中連稱賀千歲喜。廣平王見了這個李輔國,便做出愛理不理的樣子來;張皇後在一旁看了,怕李輔國下不得台,羞老弄成怒,便接著說道:「俶哥兒,快謝過五郎送你的鹿!你倆還是幹兄弟呢,也得親近親近。」

  原來這李輔國兄弟五人,輔國最幼,他入宮的時候,善能趨承肅宗和張皇後的意旨;張皇後心中很愛李輔國,不好意思自己認他做乾兒子,便趁著在靈武兵馬慌亂的時候,李輔國也立了幾件功,張皇後便逼著肅宗認李輔國為義子,從此張皇後便改口稱李輔國為五郎,早晚在宮中出入,毫不避忌。

  滿朝的臣工見李輔國得了寵,恨不得個個去拜在他門下做一個乾兒子,藉此也得一個奧援,只是李輔國不肯收認。當朝只有丞相李揆,在暗地裡不知孝敬了多少財帛,才把一個李輔國巴結上,稱一聲五父。從此滿朝的官員,見了這李輔國,誰也不敢提名道姓,大家搶著也一般地喚著五父。

  那肅宗十二個王子,都跟著喚五哥兒。獨有這廣平王,不肯稱呼,一見李輔國,便喚一聲五郎。李輔國也明知廣平王和他捉對,但他平日在暗地裡窺探皇帝的旨意,大有立廣平王為太子之意;因廣平王在玄宗太上皇諸孫中,原是一位長孫,平日頗得玄宗太上皇和肅宗皇帝的寵愛。

  在安祿山、史思明反亂時候,廣平王又親率人馬,從房琯、郭子儀一班大將,斬關殺賊,屢立奇功。直至肅宗奉太上皇回至京城,在肅宗意欲拜廣平王為兵馬元帥,廣平王再三辭謝,只隨侍父皇在宮中,早晚定省,十分孝敬。肅宗更是愛他,常與張皇後談及,有立廣平王為太子之意。

  張皇後這時寵冠六宮,她生有二子,一名佋,一名侗。佋已封為興王,在張皇後意思,欲立佋為太子。這時李輔國與張皇後勾結,也十分嫌忌廣平王,兩人便在背地裡營私結黨,又指使丞相李揆在皇帝跟前說廣平王在外如何弄兵招權。誰知那肅宗皇帝寵任廣平王已到了十分,任你如何說法,皇帝總是不信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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