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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十一回 念梅妃宮中刻像 欺上皇道旁拉馬(2)


  這時忽然想起那梅妃江采蘋,忙命高力士到翠華東閣去宣召,滿擬訴說相思,慰問亂離。誰知高力士去到東閣找尋梅妃時,早已人去樓空;問舊日宮女,卻沒有一個在了。便在後宮中尋遍,也不見有梅妃的蹤跡。沒奈何,只得空手回來複旨。太上皇聽了,不禁萬分傷心;想起梅妃的美麗婉戀,與她昔日兩地相思的滋味,便愈覺得梅妃的可愛了。他疑是兵火之後,流落在民間。

  肅宗皇帝,便下詔在民間察訪;如有尋得梅妃送還京師的,當給官三秩,賞錢百萬。這樣的重賞,誰人不願;民間頓時熱鬧起來,家家戶戶,搜尋的搜尋,傳說的傳說,哄動了多時,卻不見有梅妃的形跡。太上皇又命道士飛神禦氣,上升九霄,下察九洲,也不可見。太上皇因想念梅妃,又時時悲泣。肅宗皇帝暗令丹青妙手,畫一幅梅妃小像,令高力士獻與上皇;太上皇看了歎道:「畫雖極似,可惜不活。」

  便題詩一首在畫上道:「憶昔嬌妃在紫宸,鉛華不禦得天真;霜綃雖似當時態,爭奈嬌波不顧人!」

  寫罷,不覺淚滴袍袖,命匠人把像刻在石上,藏在東閣中。

  這時天氣漸漸暑熱,太上皇晝臥在竹林下納涼,矇矓睡去,仿佛見梅妃隔竹佇立,掩袖而泣。太上皇招以手,問妃子:「究居何處?」

  梅妃哽咽著說道:「往昔陛下蒙塵,妾死亂兵之手,憐妾者葬妾于池東梅樹旁。」

  太上皇大哭,一慟而醒,立傳高力士,命率眾內侍往太液池發掘;掘遍池東梅樹下,卻毫無音響。太上皇愈是悲傷,忽想到溫泉湯池旁,亦有梅樹十多株;便親自坐小輦到溫泉,見了華清池,又不覺想起往日情形,十分感慨。命內侍在梅樹下發掘,才一動手,便見一酒槽中,以錦裀裹屍;拂土視之,面色如生。太上皇扶屍大慟,親去揭視;見玉體脅下有刀痕,忙命高力士備玉棺收殮。太上皇自製誄文,用妃子禮改葬在東陵。

  那興慶宮外,便是勤政樓;太上皇于黃昏月上時,便登樓遠望,見煙月蒼茫,淒涼滿眼,便信口歌道:「庭前琪樹已堪攀,塞外征人殊未還!」

  歌罷,遠遠地聽得宮牆外有人和著唱《宮中行樂詞》。太上皇心中大感動,問高力士道:「此得非梨園舊人乎?明日為我訪來。」

  明日,高力士依聲尋去,果是梨園子弟。高力士又在民間尋得昔日楊貴妃的侍女名紅桃的,太上皇命紅桃唱《涼州詞》。這詞兒昔日楊貴妃親制的,太上皇又親自吹著玉笛,依聲和之。紅桃唱罷,不覺相視而泣。紅桃說:「昔日娘娘在華清宮中,常唱此曲。」

  太上皇便攜著紅桃,重幸華清官;見宮中嬪禦,都非舊人。太上皇至望京樓下,傳張野狐在樓上奏《雨霖鈴》曲。此曲原是太上皇西幸至斜谷口時,遇雨旬日,在棧道上隔山聞雨打鈴聲相應,太上皇因想念妃子,便采其聲,製成此曲。今張野狐在樓上奏此曲,未及半,太上皇已涕不可仰,左右也十分感傷。高力士命罷奏,勸上皇回宮。上皇見宮院荒涼,也無可留戀,便回興慶宮來。

  在宮門口,又遇到昔日新豐女伶,名謝阿蠻的。這謝阿蠻瘦削腰肢,善舞《淩波曲》,容貌也長得美麗,舊時養在宮中,楊貴妃認做養女,十分得寵。此時重與太上皇相見,但形容已憔悴消瘦得可憐。太上皇帶她回宮去,召舊日樂工奏《淩波曲》,令阿蠻再舞;可憐她腰肢已生硬了,又因病後無力,才轉得幾個身,便又暈倒在地。太上皇親自去扶她起來,想起貴妃在日那種酣歌醉舞的情景,有如隔世,不禁相看落下淚來。阿蠻又從她纖瘦的臂上脫下一雙金粟裝臂環,呈與太上皇。說:「此環是娘娘在日賜與婢子的。」

  太上皇見了金環,又禁不住哽咽著說道:「此環是我祖太帝,破高麗時,獲得二寶:一名紫金帶;一是金粟裝臂環。當時岐王獻《龍池篇》一文,朕即以金帶賜之;後貴妃進宮,又以此臂環賜貴妃。數年後高麗國王知此二寶已歸朕處,便遣使臣上書求賜還二寶;因高麗國失此二寶,國中風雨不調,人民災病。朕即還以紫金帶一事,此臂環則以妃子所愛,不還。汝今既得此,當寶愛之。朕今再見此物,回想當年妃子豐隆玉臂,幾經把握,不覺令人悲從中來!」

  高力士在一旁,見太上皇悲不能已,便以回視阿蠻,令退,扶太上皇回宮安息去。太上皇憐阿蠻病弱,便傳諭給醫藥錢五百兩,放回家中調養。

  過了幾天,高力士又覓得老伶工賀懷智進見。太上皇問:「可有妃子舊事足使回憶?」

  賀懷智奏稱:「臣憶得上皇夏日,與親王在勤政樓下棋,傳臣至座前獨彈琵琶;此時楊娘娘手抱康國煱立案旁觀局,上皇數枰子將輸,娘娘即放煱子落棋盤上亂之,使不分勝敗。上皇拍手笑樂。風吹娘娘圍巾,落於臣頭頸上,纏繞久之,始落地。臣歸家,覺滿屋香氣,發於頭巾,臣即藏巾於錦囊,此香味至今不散。」

  太上皇問:「錦囊何在?」

  賀懷智即從腰間卸上錦囊,呈與上皇。上皇發囊,便覺奇香撲鼻。便歎道:「此妃子生前愛用之瑞龍腦香。妃子每入華清池浴時,必以此香灑於玉蓮朵上而坐之,一再洗濯,香氣不散。況此絲織潤膩之物,宜其經久不散也。」

  太上皇在宮中所遇皆傷心事,所說皆傷心話,從此神情鬱鬱,常繞室閒步,口中微吟道:「刻木牽絲作老翁,雉皮鶴髮與真同;須臾舞罷寂無事,還似人生一世中!」

  高力士見太上皇哀傷入骨,怕有大患。那勤政樓有一飛橋,橋下橫跨市街,只因宮禁森嚴,帝后親貴,從不至飛橋上觀覽的。此日天氣晴和,高力士欲使太上皇解愁散悶,便扶至橋上,推窗閑眺。那街市上的人民,從樓下走過,抬頭忽見飛橋上站著一位太上皇,大家不覺喜形於色,依戀橋下;人數愈聚愈多,竟把一條大街壅塞住了。那太上皇見人民如此愛戴,便也含笑向眾人點頭示意。人民不禁跳躍著歡呼道:「今日再得見我太平天子!」

  齊呼萬歲,歡聲動地。太上皇得人民如此擁戴,卻不覺把滿腹憂愁忘去了。

  這時肅宗皇帝臥病在南內,朝廷大事,都有丞相李輔國專權。肅宗寵愛張皇後,李輔國諸事便稟承張皇後,內外通成一氣。這張皇後因太上皇在位之時,溺愛王皇后,至今懷恨在心,便時時在肅宗皇帝跟前說上皇如何偏心,又說如仙嬡、高力士、陳元禮一班勾通上皇,密謀變亂。如今肅宗既已臥病,李輔國又大權在握,見太上皇深得民心,怕與自己有不利;便乘肅宗病勢昏迷的時候,假造皇上旨意,奉太上皇遷居西內,使與人民隔絕,只選老弱內監三十餘人,隨太上皇遷居。

  移宮之日,李輔國全身披掛,率御林軍士一千人,個個提刀躍馬,在太上皇前後圍繞著;上皇馬蹄略緩了一些,那軍士們便大聲呼叱起來,慌得太上皇把手上韁繩失落,幾乎撞下馬來。虧得左右常侍上去扶住。高力士見此情形,不覺義憤填膺,急拍馬搶上前去,扶住上皇的轡頭,大聲喝道:「上皇為五十年太平天子,李輔國舊時家臣,何得無禮」

  幾句話說得李輔國滿面羞慚,不覺失落手中轡頭,忙滾身下了馬鞍,躬身站在一旁。高力士又代上皇傳諭問眾將土:「各得好在否?」

  一時千余兵士,個個把刀納入鞘中,跳下馬來,拜舞在上皇馬前。口稱:「太上皇萬歲!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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