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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五回 王皇后失寵遭廢 韓夫人當筵承幸(2)


  說著也止不住滿面流淚,把個白髮蒼蒼的頭兒,向丹墀下碰著。高宗見舅父代為乞恩,也便不好意思,傳諭把褚遂良、韓璦二人,推出朝門,非奉呼喚,不得入朝。退朝下來,高宗和宸妃二人,心中都鬱鬱不樂。

  有一天李勣和許敬宗兩人在內宮中陪著高宗閒談,高帝又問起廢後立後的事體。李勣說道:「此乃陛下的家事,何必更問外人。」

  許敬宗也說:「田舍翁多割十斛麥,尚思易妻,況陛下身為天子,立一後何干別人之事,卻勞大臣們嘵嘵置辯不休耶?」

  高宗聽了他二人的話,便決定了主意,下詔廢王皇后為庶人,與蕭庶人同打入冷宮;又立武氏為皇后。那詔書上說道:「武氏門著勳庸,地華纓黻,往以才行,選入後宮。朕昔在儲貳,常得侍從嬪嬙之間,未曾迕目,聖情鑒悉,每垂賞歎,遂以賜朕,事同政君,可立為皇后。」

  他詔書上說的事同政君,便是說仿漢元後故事。

  這武后冊立的一天,朝廷內外命婦,在肅儀門內朝賀,文武百官和四方外國的酋長,齊在肅儀門外朝賀。武后又隨著高宗去參見宗廟,外面太和殿上,裡面坤德宮中,卻排下盛筵,武氏合族,都召進宮去賜宴。詔書下來,贈武后的父親武士彠為司徒,封周國公,諡稱忠孝,配享高祖廟,武后的母親楊氏,封為代國夫人。許敬宗又上奏說:「前後王氏,父仁祐,無他大功,只因中宮懿親,便超列三等,今王庶人謀亂宗社,罪應滅族。」

  高宗下詔破仁祐棺,戳其屍身,追奪生前官爵,盡捉王氏同族的子孫,放逐嶺南。又降封太子正本為梁王,梁州都督,後因武氏不樂,又降為房州刺史。這太子見武后處處和他作對,心中十分害怕,成了瘋病,終日穿著婦人衣服,大驚小怪,口口聲聲說皇后派刺客來謀害他的性命。

  高宗又下詔把正本太子廢為庶人,囚禁在黔州,便是從前承乾太子囚禁的地方。武后又因長孫無忌、褚遂良、來濟、韓瑗這一班大臣,不是自己的同黨,便故意上表說:「陛下昔欲以妾正位中宮,韓瑗、來濟、長孫無忌、褚遂良輩,面折廷爭,忠義可嘉,乞陛下加以褒賞。」

  高宗便把皇后的表章,擲給無忌一班人看,褚遂良輩看了大懼,忙叩頭乞休。皇帝下詔,放逐長孫無忌、褚遂良一班人,任用武氏子侄,從此朝廷中盡是武后私黨,合夥兒聽皇后的意旨,愚弄皇帝。

  武后刻刻用心,要奪皇帝的政權,但自己終究是一個皇后,凡事不能越過皇帝的位份,所以每天皇帝坐朝,武后便隔著簾子,坐在皇帝的身後,百官奏事,先由武后傳話給高宗,再依著武后的意思,宣下旨意去,這國家大事,實在已經是操在武后手中了。

  武后終覺不十分舒服,便想用美人計把皇帝弄昏迷了,那時精神衰弱下來,便也無心問國家大事,自己便可以乘機把大權握在手中了。武后的母親,這時已改為封為榮國夫人,常常進宮來和武后相見。武后便把這意思對榮國夫人說了,榮國夫人也說是好主意,只是怕高宗迷戀上了別的女子,武后反失寵倖,豈不是弄巧成拙嗎?當下她母女二人商議了半天,卻商議出一個主意來,便吩咐榮國夫人按計行去。

  過了幾天,便是武后的生辰,這是武氏入主中宮以後第一個生辰,高宗要討皇后的好兒,故意給她熱鬧熱鬧,下詔大赦天下,許百官妻母進宮朝賀。宮中結起燈彩,歌管細細,舞袖翩躚,到處張著壽筵。一班命婦,打扮得珠圍翠繞,嬌紅嫩綠,各來赴宴。

  武后一席酒設在百花洲中,擺著三大席:一席是皇后中坐,一旁榮國夫人陪席;左面一席,坐著武氏同族的女眷;右面一席,坐著武氏親戚的女眷。一屋子婦女,鶯歌燕語,粉膩脂香。正飲到快樂的時候,忽報說萬歲爺到,那許多婦女聽了,頓時驚慌起來,正要起身躲避去。武后傳諭說:「內家眷屬,不用回避。」

  眾女眷聽了皇后的懿旨,只得靜悄悄地候著,窗外一陣靴聲橐橐,皇帝步進屋子裡來了。眾命婦見了,一齊把脖子低下去,只聽得皇帝哈哈大笑著說道:「待朕來親自替娘娘把盞,勸娘娘開懷暢飲一杯。」

  說著,便有小黃門捧著金盤,盤中放著玉杯,宮女捧著金壺,滿滿地酌上一杯酒,小黃門把盤頂在頭上,在武后跟前跪倒,有貼身宮娥,把酒杯接去,送到武后唇邊。武后就酒杯內飲了一口,便向皇帝檢衽著,口稱謝萬歲洪恩,接著,便又親自酌了一杯酒,回送在高宗手內,口稱願吾皇滿飲此杯,萬歲萬歲萬萬歲!高宗手執著酒杯,回顧眾婦人說道:「朕與眾婦人同飲一杯,為娘娘上壽!」

  只聽滿屋子尖脆的喉嚨說:「領旨,願吾皇萬歲!娘娘千歲!」

  高宗在一陣鶯聲嚦嚦之中,忽覺有一縷嬌脆喉音,送在耳管中,分外動人,忙舉目看時,只見一個二八嬌娃,倚立在一個美婦人肩帝,看她眉彎含翠,杏靨凝羞,嬌嫩得可憐!再看那婦人時,雅淡梳妝,婷婷出世。高宗看在眼中,不覺心頭微跳,忙問著武后道:「此夫人是何家眷屬?」

  武后見問,忙奏對說:「此是臣妾長姊,越王府功曹賀蘭越石之妻,不幸新寡,才於三日前回京,無怪陛下不認識了。」

  高宗又問那嬌小女兒,卻又是何人?榮國夫人便代奏道:「此是妾身的外孫女兒也,便是長女武氏之女賀蘭氏。」

  問話的時候,武后便招呼她母女走上前去,參見皇帝。她母女口稱見駕,正盈盈下拜,慌得高宗忙喚左右宮女扶住,向她母女二人臉上端相了一回,羞得她母女二人,忙把頭低下。高宗歎了一口氣說道:「真是美玉明珠,絕世佳人,只是太可憐些!」

  說著,又回頭對武后說道:「大姨兒不是外人,既進宮來了,俺們留著她多住幾天,在御苑中陪著娘娘玩玩,解了娘娘的寂寞,又給大姨兒散散心。」

  武后聽了,連稱領旨。那武氏和賀蘭氏母女二人,也口稱謝吾皇洪恩!高宗退出內宮,便有內侍捧著詔冊進來宣讀,封皇后長姨武氏為韓國夫人。夫人謝過恩,眾命婦齊來圍著韓國夫人道賀。從此武后便把韓國夫人母女安頓在宮裡。

  隔了幾天,武后在內宮擺宴,為韓國夫人賀喜,六宮妃嬪,都來陪著勸酒。韓國夫人原是愛飲酒的,看看屋子裡全是妃嬪們,也毫無顧忌,放量飲起酒來。這韓國夫人最討人喜歡的是一喝醉了酒,便有說有笑,能歌能舞。看她一張櫻桃似的小嘴裡,一開一合,一搦楊柳似的軟腰兒,一擺一折,便同是婦人看了,也止不住動起心來了。武后看她醉得太厲害了,怕她這軟弱的身軀當不住,便命宮娥扶著她進自己的寢宮去,在龍床上暫睡一會兒,養養神兒。

  誰知這韓國夫人一倒下身去,便懵騰騰地睡熟去了。正在酣睡的時候,忽覺有人把住她的小腿兒,輕輕地替她解去了一雙繡鞋。韓國夫人猛然從夢中驚醒過來,從龍床上坐起身來看時,只見那位皇帝,不知什麼時候偷進屋子來的,這時站在龍床前,只是笑嘻嘻的,手中擎著韓國夫人的一雙繡鞋兒。見韓國夫人醒來,便低低地說道:「好一位風流放蕩的夫人,怎地放著自己屋子裡的床兒不睡,卻睡到朕的床上來了。夫人做的什麼好夢,被人偷去了繡鞋兒,也還不知道呢?」

  幾句話說得韓國夫人嬌羞靦腆。她轉過脖子去,止不住那紅潮一陣一陣罩上粉腮兒來,又把那一雙尖瘦白淨的羅襪露出在裙下。高宗看了又忍不住伸手握去。韓國夫人急把兩隻小腳兒,向裙幅兒裡躲著,口中低低地說道:「萬歲爺快莫這樣!放穩重些。給俺妹妹進來撞見,算什麼樣兒呢?」

  這韓國夫人逕自退讓,那高宗皇帝,卻徑涎著臉向胸中撲來。韓國夫人不由得嗤地一笑說道:「陛下空放著六宮粉黛,不去臨幸,為何只和未亡人來纏繞不清?」

  那高宗聽了,歎一口氣說道:「六宮粉黛盡是庸脂俗粉,有誰能趕得上夫人的一分一毫。再者夫人長著這般天姿國色,若沒有一個多情知趣的男子來陪伴你,未免也辜負老天的美意。朕原是一個最是多情的人,夫人若是一位觀音,朕願做一個韋陀;夫人若是一位嫦娥,朕願做一頭白兔;一輩子追隨著夫人,侍奉著夫人,替夫人解愁銷悶。」

  高宗說著,真地親自去拿了一隻玉杯,倒了一杯醒酒湯兒來,捧著送到韓國夫人唇邊去。這韓國夫人,原是一位聰明多情多愁善感的婦人。如今青春新寡,對著這良辰美景,正百無聊賴的時候,驀地裡遇到了這五百年前的風流冤孽,聽著這風流天子,把柔情蜜意的話,向耳邊送著,任你鐵石人也不由得把心腸軟了下來。當下韓國夫人便就皇帝手中,飲了一口解酒湯兒,兩人便在龍床上就成了佳話。欲知後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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