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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五回 通貴妃父子聚麀 爭良田妃嬪結怨(2)


  建成這時也酥呆了半邊,兩道眼光,只是不停地在張妃粉臉上亂轉,兩人險些不曾化了石頭人兒,癡癡地站著,也不說話,也不讓坐,那兩旁的侍女,見了這神情,便也知趣,各自悄悄地退去。建成見左右無人,他便大著膽,伸手向張妃柳腰上輕輕一攏,低著聲說道:「待俺替娘娘戴花。」

  張妃也趁勢軟靠在太子肩頭,一任太子輕薄著。原來他兩人心目中,早已有了意思。張妃出身,原是妖賤的,又是久曠的身體;見了這太子雄赳赳氣昂昂的一個偉少年,心中豈有不羡慕之理?在太子建成心目中,看張、尹二妃,最是妖冶動人,久已想下她的手了;只因父皇在宮中,耳目太近,怕闖出禍事來,是以忍耐在心。如今好不容易,天假良緣,父皇出外巡狩去了;自己又是宮監,不在此時下手,卻待何時?因此他蓄意起一個早,過宮來偷香竊玉。兩人的心意兒,一拍即合;不多幾日,連尹淑妃也走在一條路上去。

  從此建成常常進宮來,左擁右抱,送暖依香,替父皇盡了保護之責。在張、尹二妃,私通著太子,除貪圖恣欲之外,卻另有一種心意兒。上面說過張妃生的兒子,名叫元方,尹妃生的兒子,名叫元亨。這時元亨封作酆悼王,外任做金州刺史;元方封作周王,卻開府在京中。這兩人年幼軟弱,張、尹二妃,深怕唐皇去世以後,兩兒受弟兄的欺負;因此有意結歡太子,也無非望將來太子登位以後,另眼看待這兩位皇弟。

  但在這建成,蓄意要勾引張、尹二妃上手,除貪圖私欲以外,卻也另有一層深意。建成自己也知道,狂放行為,很不滿人意的;況且密報傳來,秦王左右,正在那裡謀廢太子;如今要保全太子的名位,又非有人在父皇跟前替他說話不可。當朝大臣中,父皇最親信的,如劉文靜、房玄齡、蕭瑀、宇文士及、封德彝、陳叔達、裴寂、長孫無忌、杜女口晦、尉遲敬德、侯君集這一班忠直的官員,大都是和秦王親近的,諒來也不肯幫助自己。他便從內宮下手,好在宮中那班妃嬪,都要望太子將來保全自己兒子的祿位;十有七八,是和太子結識下私情的。內中又算是張、尹二妃的勢力最大,他便打通了全宮中的妃嬪,替太子在父皇跟前說話。妃嬪們保住了太子的祿位,便是保住了自己兒子的祿位,如何不替他出力呢!

  男人的嘴,究竟敵不過女人的嘴;有幾位忠直的大臣,也曾在唐皇跟前勸諫,說:「建成在外面如何跋扈,若不從早廢除,後患便不堪設想。」

  唐皇也明知道這太子行為不端,將來難繼大業;但一進宮去,給那班妃嬪七嘴八舌地說這太子如何忠實賢孝,因此他心中便搖惑起來。又回想到從前,初打天下的時候,建成在河東保護家小,又幫著在太原起義,帶兵略定西河,打平洛陽,立著很大的功勞。也不忍心去廢除他。再加張婕妤從中竭力替太子說著話,這張婕妤在妃嬪中,原是最得唐皇的寵愛,也是和秦王有嫌隙的人。當初唐兵攻下洛陽的時候,隋宮中珍寶財物和田宅契券,真是堆山積海的多;還有那三十六院房屋的曲折,裝飾的美麗,久已天下聞名。如今一齊落在唐皇手裡,唐皇因兵馬倥傯,無暇顧問;那班妃嬪知道了,卻一齊向唐王吵嚷著,說要到隋宮去遊玩。唐皇也要趁此遷都洛陽,便打發這班妃嬪先行。一路上香車絡續,繡旗飄展;衛懷王帶領羽林軍士,保護著妃嬪,進了洛陽城。

  秦王世民,正在點收宮廷;聽說妃嬪駕到,忙出去迎接進城。張婕妤的意思,便要直入隋宮中駐紮,秦王卻不答應,說宮中器物,尚未點查清楚,一時不便移居。卻把這一群妃嬪,安置在別殿裡。房屋十分狹小局促,弄得那班妃嬪,人人怨恨;好不容易,盼望得隋宮中收拾清楚了,妃嬪們搬進宮去一看,大失所望。

  原來秦王早已把三十六院中陳設的珍奇玩物,一齊收起,只留下空洞洞的幾座高大院落。張婕妤問秦王時,秦王說那些珍寶器物,未曾父皇過目,小王不敢擅自動用;現在一齊收藏在府庫裡,諸位貴妃,若要玩賞時,請到府庫中一看。那張婕妤便帶著一群妃嬪們,到府庫中來觀看;誰知那些珍寶衣飾,以及錢財契券,俱裝著箱子。箱子上面,都有秦王府的封條貼著。那班妃嬪一齊吵嚷起來,說要打開箱子來看,誰知那秦王卻執意不從,說非待父皇來過目,不能輕自開拆。那班妃嬪,個個乘興而來,敗興而返;人人心中怨恨秦王。

  那張婕妤一回宮去,便寫了一本奏章,說秦王封鎖珍寶的事,又替他父親求上党的美田,原來上党的美田,是隋煬帝的禦田;每年豐成十分富厚。張婕妤在晉陽宮的時候,早已聞名。

  張婕妤的父親,原是一個田舍翁,家中十分貧寒;張婕妤是天生麗質,在家中的時候,受盡饑寒。父女兩人常常在茅舍中對泣。張老兒歎著氣,說:「家中倘有三畝薄田,也不教你女兒受著饑餓了。」

  後來真正窮苦不堪,張老兒才把他女兒賣在城中一家富戶去做養女;後來選進宮去,張婕妤時時不忘家中的老父。如今得了唐皇的寵愛,又見攻得了洛陽;她知道上党的美田,是歸皇家享用的,想起父親從前說的話,便在奏章上求唐皇把上党的美田賞給她父親。誰知這奏章才送出宮去,那唐皇卻有一道諭旨送進秦王府中來。諭旨上說:「除內宮服玩財帛外,所有官爵田宅,秦王得專權處決。」

  秦王得了這諭旨以後,第一件,便把上党的美田,賜給了淮安王神通;只因攻打洛陽,神通是立的頭功,所以秦王便把這美田賞給他。此外封爵的封爵,賜田宅的賜田宅,一時文武百官,都歡聲雷動;獨有那妃嬪們的親族,都得不到好處,大家把個秦王都恨得牙癢癢的。誰知不多幾天,唐皇又有第二道諭旨下來,把那妃嬪的父兄親戚,一齊封作列侯;有的還兼宮廷差使,一般地賜田賜宅。

  又另下一道詔書,把上党的美田,賞給了張婕妤的父親。張婕妤得了這道詔書,歡喜得笑逐顏開,立刻打發內監到鄉間去,把她父親找來,沐浴衣冠,住著高大的府第。一般的豪奴豔婢,十百成群;一面又打發內監帶領數十豪奴,到上黨去點收美田。

  誰知一到田邊,早已有淮安王派了莊丁,在那裡看守田地;兩家都是有大勢力的人,如何肯讓,一言不合,便動手鬥毆起來。

  那班莊丁,十分兇橫,打死了張家的豪奴。那內監見事體鬧大了,便扭住了看守莊田的頭兒,一同進京來,在太尉衙門裡告狀。那太尉見原告是張貴妃的內監,被告是淮安王的莊丁,這樣大的來頭,他如何敢問?便親自到秦王府中來,請秦王判斷。

  秦王也十分詫異,忙親自到張府中去查問;那張老兒拿出唐皇的詔書來,秦王看了,也無話可說,只得把這公案擱起。

  後來唐皇到洛陽來,一進了宮,張婕妤便哭訴秦王如何如何欺侮她父親;唐皇聽了大怒,立刻把秦王傳進便殿來。喝問他:「如何不奉詔?」

  嚇得秦王忙忙奏辯說:「臣兒已有手敕在先,把上党的美田,賞給了淮安王;臣兒原也不敢專主,只因父皇有詔在前,許臣兒專權處決。」

  唐皇聽了,不待秦王奏說完畢,便大聲喝道:「我的詔令,卻不如你的手敕嗎?」

  一句話,嚇得秦王啞口無言,忙爬在地下,動也不敢動。這時裴寂在一旁,忙上去解勸,把秦王扶起,令內監送出宮門。這裡唐皇歎著氣,對裴寂說:「此兒多年斯殺,心氣粗暴,被那班儒生教壞,非複我昔日的兒子了!」

  到了第二日,聖旨下來,依舊把上党的美田賞給了張妃的父親;但是張妃心中怨恨秦王的意思,終不能解去。

  不料一波未平,一波又起;不多幾天,那秦王府的屬官杜如晦,又和尹淑妃的父親結下了深仇,險些連世民也丟了王位。

  原來杜如晦和秦王是個患難之交,唐皇在隋朝做弘化留守官時,他便在府中。後來秦王打平了京城,便用杜如晦為兵曹參軍。生性忠正,很得秦王的信任。秦王此番因為上党的美田,受了冤屈,杜如晦很替世民抱不平;常對他同僚房玄齡說,必要替秦王報了這冤仇。房玄齡勸說:「如今主上寵愛張、尹二妃,妃嬪的戚党,勢焰正大,你卻不可在虎頭上搔癢,反誤了主公的事。」

  杜如晦聽了房玄齡的勸,只得忍氣吞聲地耐著。

  無奈這時妃嬪的戚黨,一天蠻橫似天;他們裡面仗著妃嬪的寵倖,外面又勾結著太子府和衛懷王府中的爪牙,在京城地方,胡作妄為。大街小巷,搶劫姦淫的案件,告到禦史衙門裡的,每天總有十多起,查問起來,十有八九是那班妃嬪的戚黨犯下的案子,地方官深怕遭禍,便也不敢過問。弄得京城地方的百姓,家家怨恨。欲知後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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