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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八回 木鵝開河 金刀斬佞(1)


  詞曰:
  濯世清襟,撐時硬骨,試問世人有幾?欲火難澆,柔魂易蕩,大半願為情死。餓心饞眼,況又遇明眸皓齒。既得花調柳笑,怎不鶯怡燕喜!
  謾道好非君子,猶恐怕消他不起。管什鼠有皮,人而無禮!只恨子規聲急,催促春光歸去矣。滿目繁華,忽焉如洗!
  ——調寄《天香》

  卻說煬帝同蕭後正吃早膳,只見十六院夫人都走過大龍舟來向煬帝說道:「陛下昨夜幸新美人得意,妾等特來稱賀。」

  煬帝笑道:「昨夜美人還是新的,今日已弄做個舊美人了。」

  蕭後笑道:「陛下今日若肯起早些,還是半新不舊的美人。」

  大家聽了,都一齊笑將起來。煬帝道:「絳仙別處猶可,朕最愛她這兩道長蛾眉畫得有趣。」

  說未了,忽一個黃門來奏道:「波斯國差人獻螺子黛候旨。」

  煬帝大喜道:「來獻的恰好,正好賜與絳仙畫長蛾眉。」

  遂一面傳旨,著禮部官款待夷人,就一面叫近侍將螺子黛打開,取了一斛,賜與絳仙。此時絳仙因起遲了,還在裡面梳洗,未曾出來。近侍捧著螺子黛,就要送將進去,煬帝叫住近侍道:「你對她說,這螺子黛乃外國寶物,畫眉最綠,故獨賜與她畫長蛾眉,叫她快畫完了出來與大家賞玩。」

  近侍領旨,忙送了進去,就將煬帝的言語一一對絳仙說了,就要等絳仙同出來回旨。絳仙說道:「畫眉還有半晌,你哪裡等得同去?」

  近侍道:「不同去如何回旨?」

  絳仙道:「這不難。」

  就在禦案上取了一幅箋紙,信筆寫了四句詩,遞與近侍說道:「你先拿去回旨,說我隨後即來謝恩。」

  近侍忙將詩獻與煬帝。煬帝展開一看,卻是一首絕句。雲:

  蒙恩賜螺黛,畫出春山形。
  豈是黛痕綠,良由聖眼青。

  煬帝看了大喜道:「又有這般才思,真美人也!」

  遂將詩傳與蕭後及眾夫人看。眾人看了,無不稱奇羨美。煬帝道:「絳仙詩句清新,不減漢時班婕妤,朕意下也要將他拜為婕妤,不知禦妻以為何如?」

  蕭後道:「拜婕妤固當其才,只是聞她曾許嫁玉工萬群為妻,恐怕外官聽了不雅。」

  煬帝曉得是蕭後不肯,便不做聲。不多時,絳仙收拾完了,走將出來,先向煬帝謝了恩,後拜見蕭後與眾夫人。絳仙昨日還是草草妝束,今日既經煬帝幸過,便珠膏玉沐,更覺鮮妍;又兼螺子黛畫了雙蛾,真個容光飛舞,飄飄欲仙。煬帝看了,心下十分寵愛。

  絳仙立了一歇,便要照舊去充殿腳女。煬帝道:「朕既幸過,如何又去牽纜!」

  絳仙道:「今日有風,只消在船上持楫。」

  煬帝想一想說道:「也罷,朕正要看你持楫的風流態度;只持這一次,以後就不消了。」

  絳仙領旨便要去持,煬帝道:「且不要忙,可賜酒三杯以助興。」

  絳仙飲了,煬帝又說道:「昨日原派在第三只龍舟上。今日可升為龍舟首楫,就在朕坐的這一隻上罷。」

  絳仙謝了恩,便柳嫣花媚的走到船邊,照眾殿腳女,也持一把鏤金蘭楫,逞弄劃水之態。真個一經雨露,便不尋常。這一回比昨日大不相同,眾殿腳女看著她就如登仙一般。因聽得煬帝喜他畫得長蛾眉有趣,遂大家也都學她畫將起來。正是:

  西施愛捧心,東鄰便效顰。
  借問越溪女,承恩有幾人?

  煬帝同蕭後眾夫人憑欄觀看,見絳仙嫋娜輕盈,就似一枝映水芙蓉,與眾殿腳女自是不同。因說道:「古人雲:『秀色可餐』。以朕看來,如絳仙這般顏色,真可以療饑矣。」

  蕭後道:「果然秀美。」

  煬帝又看了一會,愛之不已,不覺詩興發作,遂朗吟持楫篇一首,以賜絳仙。吟道:

  舊曲歌桃葉,新妝豔落梅。
  將身傍輕楫,知是渡江來。

  煬帝吟完,遂叫左右抄了,分頭傳與眾殿腳女,叫她們念會了,一齊當做吳歌唱起來。左右領旨,忙傳與眾人。哪消半個時辰,眾殿腳女早已念會,一齊打著吳下的鄉音,唱將起來。唱了一遍,又唱一遍。煬帝聽了,滿心歡喜,遂傳旨召回絳仙說道:「朕要拜你為婕妤,怎奈你許嫁玉工萬群為妻,恐外官聽了不雅;如今只封你做崆峒夫人罷。」

  絳仙道:「如何叫做崆峒?」

  煬帝道:「因你有了丈夫,就取空同你一場恩愛之意。」

  絳仙笑笑,謝了聖恩。自此以後,煬帝在船上日日寵倖絳仙,時刻不離。舟行了十數日,將到雍丘地方,忽見虎賁郎將護纜使鮮於俱來奏道:「前面雍丘地方,河窄水淺,行舟甚難,伏乞聖旨定奪。」

  煬帝道:「一樣掘的河道,為何此處獨淺?」

  隨傳旨宣麻叔謀與一班臣子來問。不多時宣至,麻叔謀奏道:「臣定的界限,都是一樣闊,一樣深,不知為何淺窄,連臣也不知。」

  宇文達忙替他回護道:「想是地脈靈又長起來。」

  煬帝道:「地脈哪裡長得這等快!這都是開河的丁夫偷工躲懶,不曾挖得妥當。如今淺住,卻怎生區處?」

  麻叔謀道:「容臣再去開挖,將功贖罪。」

  煬帝道:「若只一處還易為力,只怕前途還有淺處。」

  宇文達道:「須先差人一路探試,若有淺處,便作速叫人開挖,省得聖駕到了,又要耽延。」

  煬帝道:「卿言有理。」

  就要差人去探試。黃門侍郎王弘忙奏道:「前面甯陵、睢陽地方,水勢緊急,人又不能下去,篙又打不到底,怎生探試得明白?」

  煬帝道:「如此卻將奈何?」

  君臣們思想了半晌,皆無計策。只見翰林學士虞世基奏道:「微臣倒有一法,可以探試明白。」

  煬帝忙問道:「卿有何法?」

  虞世基道:「可制些大木鵝,下邊卻用一丈二尺長的鐵腳,從上流頭放下,木是浮的,鐵是沉的。若有淤淺,必然阻住不行,只消教人但看木鵝止處,便是淺處。」

  煬帝大喜道:「此法甚妙,還是學士有才。」

  隨傳旨著右翊將軍劉岑,製造鐵腳木鵝,一路探試淺處。劉岑領了旨意,隨即製造起三十只木鵝,從上流頭一排排放將下去。自家卻坐了一隻小船,隨從探看。果然有些妙處,下邊略有些淤泥礙著鐵腳,便齊齊的歇在中流,任是水勢緊急,卻也沖他不動。劉岑於淺處都定起樁來記了,方才叫人拿起木鵝,另放一路,細細探來,也有淺三五丈的,也有淺十數丈的,也有淺一裡二裡的,劉岑都一一記號明白。

  自雍丘探至灌口,總共一百二十九處淤淺,隨開明地方,報知煬帝。煬帝大怒道:「怎便有許多淤淺,明明是丁夫們侮慢上命,不盡心開掘,致誤朝廷大事。不嚴法處死,何以震壓天下,何以泄聯之恨!」

  遂傳旨著劉岑於木鵝住處,將兩岸不盡心開挖的丁夫,根究查明,盡數倒埋於岸下,教他生做開河夫,死為抱沙鬼,不許私放一人。煬帝旨意一下,兩班無數臣僚就如泥塑木雕,誰敢為民請命,諫止一聲!任憑煬帝大行慘毒之事。正是:

  容悅偏多術,讒諛便有才。
  若為民請命,鉗口不能開。

  劉岑領了旨意,點起一萬兵士,到淤淺之處。哪裡去根究,如何得查明!也不管是他開不是他開,也不問誰盡心誰不盡心,只苦了近兩岸住的百姓。但凡貼著淤淺,都拿將來用麻繩捆了,活活的挖個坑兒,倒埋在岸下。埋了一處,又埋一處,這一百二十九處又活埋了五萬餘人。正是:

  荒淫既如彼,慘殺又如此。
  不必問天心,天心可知矣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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