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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六回 明霞觀李 北海射魚(3)


  煬帝方笑道:「終是禦妻有眼力。」

  隨命取酒來賞。須臾酒至,大家就在花下團坐而飲。飲了半晌,真個是觀於海者難為水,只因看過玉李繁衍,故把楊梅都看得平常。大家口裡雖然讚美,心中都有一點不足之意,故此飲酒不十分起興。就是煬帝自家看了一會,也覺得沒什趣味。忿然走起身說道:「這樣的時節,春光明媚,大地皆是文章,五湖中有多少風景不去遊賞,何苦卻守著一枝花樹吃酒。」

  蕭後道:「陛下之論有理,莫若移席到五湖中去。」

  煬帝道:「要去索性過北海一遊,好豁豁這胸襟眼界。」

  眾夫人聽了,忙叫近侍將酒席移入龍舟,須臾安排妥當。煬帝與蕭後大家一齊同上龍舟,望北海去遊。只見風和日暖,春天的風景,比四時更覺不同。有詩紀證:

  御苑東風麗,吹春滿碧流。
  紅移花覆岸,綠壓柳垂舟。
  樹影依山殿,鶯聲度水樓。
  今朝天氣好,宜向五湖遊。

  又雲:
  君王行樂處,別自有芳菲。
  禁鳥啼如笑,宮花墮欲飛。
  寒添新釀酒,暖試薄羅衣。
  敕賜教歌舞,留春不放歸。

  又雲:
  宮中三二月,景物百般新。
  嬌鳥天然曲,佳人自在春。
  水波青蕩漾,山色紫嶙峋。
  聞道過湖去,龍舟簫鼓陳。

  煬帝與蕭後、眾夫人在龍舟中把簾幕卷起,細細的賞玩那些山水之妙。又叫新選的美人來歌舞作樂,歡歡笑笑。不多時,早游過了北海,到了三神山腳下,大家一同登岸。正待上山,忽聽得波心裡跳躍的水聲響亮,齊回頭看時,只見海中一個大魚翻波逐浪遊戲而來。起初猶在中間揚 鬐鼓鬣,後漸漸逼近岸邊。

  煬帝見那魚有些古怪,便不上山,轉同蕭後走回海邊來看。那魚見了煬帝,就如認得一般,也不避去,也不沉入,只管在岸邊水面上游來遊去。煬帝定睛細看,卻是一個大鯉魚,有一丈四五尺長短,渾身上錦鱗金甲,照耀在日光之下,就如幾百萬點金星。真個是:

  非現非潛躍在淵,半波半浪戲長川。
  分明已具龍鱗甲,只待風雷便上天。

  煬帝見那魚生相有些奇異,又長又大,心下也有幾分驚訝。又見它游來遊去,再不肯沉入水中;又是個鯉魚,與「李」

  字音義相同,心下著實不暢。看了半晌,狄夫人忽指道:「陛下看那魚額上隱隱像有一個紅字一般。」

  煬帝再細看時,只見那魚額上,是朱紅寫的一個「角」

  字,偏在半邊。煬帝看了又看,忽然想起說道:「原來就是此魚。」

  蕭後忙問道:「此是何魚?」

  煬帝道:「禦妻記不得了?朕昔日曾與楊素在太液池釣魚,有一個洛水漁人,持一尾金色鯉魚來獻。朕見它有些奇相,就放在池中。後來虞世基鑿海,要引入活水,遂與池相通。不知它幾時便走到海中,養得這般大了!」

  蕭後道:「陛下如何認得?」

  煬帝道:「朕放入池時,因它無名,曾將朱筆題『解生』二字在額上。今日『生』字俱已浸去,只有『解』字半邊一個『角』字在上,豈不是它?」

  蕭後道:「鯉魚有角,非凡物也!陛下不可不知。」

  煬帝笑道:「朕為天子,豈不知此?待聯展屠龍之手,除此心腹之患,與禦妻看。」

  隨叫近侍取弓箭。近侍們忙到蓬萊山餐霞殿中,取了一張氣胎雕弓,幾支赤莖羽箭,奉與煬帝。煬帝接弓在手,引箭當弦,展起袍袖,覷定了那魚肚腹之上,「颼」的放一箭去。說時遲,行時快,箭剛發去,忽然水面上卷起一陣風來,刮得海中波浪滔天,就像有幾百萬魚龍在波中踴躍的模樣。浪頭的水沫直噴上岸來,連煬帝與蕭後、眾夫人衣裳,盡皆打濕。嚇得眾人一個個都魂飛魄散,往後倒退。正是:

  天生神物不尋常,弓箭如何得中傷。
  好笑君王不思忖,翻叫波浪濺衣裳。

  煬帝被風浪撲面卷來,嚇了一驚,立腳不定,慌忙與蕭後、眾夫人避入殿中。因說道:「此魚雖大,不過還是一鯉,又未成龍,如何能作這般大風大浪?」

  蕭後道:「此魚雖未成龍,定然是個龍種,決非池中物也。」

  煬帝道:「朕方才箭剛發去,風浪就起,也不知可曾射著?蕭後道:「若是射著,決不能起這樣風浪。」

  煬帝道:「昔日楊素倒曾勸朕殺它,以免後日風雷之患,朕不曾聽,豈知今日果應其言。」

  眾夫人道:「縱是成龍,也無甚大事,何足介意!」

  大家又談論了半晌,波浪方才寧靜。煬帝吃了這驚,也無興上山遊覽,依舊同蕭後、眾夫人上龍舟往北海搖回。方登南岸,只見中門使段達俯伏在地,奏稱有緊急表文奏上。只因這一奏,有分教:天下兵權,盡歸真主;宮中歌舞,迷殺昏君。正是:

  天心一有屬,人事便分張。
  一任君王忌,名偏達未央。

  段達不知有何表文來奏,且聽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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