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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五回 侯少野窺破蝶蜂情 周逢春摔死鴛鴦叩(3)


  七官道:「共該四兩七錢。」

  進忠道:「掇些贖去罷。」

  稱了銀子與他。黃氏知道,愈加感激,便把他當作祖宗一般。

  到晚來,人家都燒紙關門守歲。怎見得除夕的光景?但是:

  門懸柏葉,戶換桃符。家家歲火照田蠶,處處春盤堆細果。兒童拍手,齊燒爆竹喜爭先;老子點頭,笑飲屠蘇甘落後。戲班衣鮑老登筵,紀歲事椒花入頌。彈弦奏節入梅風,對局探鉤傳柏酒。氣色空中漸改,容顏暗裡相催。正是寒從一夜去,果然春逐五更回。

  除夕,黃氏置酒在印月堂前,邀進忠守歲,燒松盆放炮竹。鐸頭取了許多炮竹煙火來放,果然好。飲至更深方散。進忠同七官出來,只得讓印月同鐸頭睡了。人靜後,秋鴻才到樓上來,與二人輪流取樂。正是:

  明日春風又一年,高樓醉擁兩嬋娟。
  有人獨守孤幃冷,數遍更籌永不眠。

  次日元旦,進忠起來各處拜了年,同七官終日到城隍廟看戲。劉道士加倍奉承。人見進忠慷慨爽利,與他交接的頻多,逐日各家請春酒。吃了幾日,又早元家將近,薊州沒甚好燈。一日二人同邱先生閒步,見人挑了兩盞紙燈賣,進忠買了掛在樓上,晚間點起來,買了些酒肴,請邱先生同元照等來飲酒。邱老道:「敝處沒有好燈,我少年時在京師看燈,果然好。」

  進忠道:「京中燈除了內府的沒有見過,就是燈市裡並王侯家,也不過是些羊皮料絲夾紗珠燈而已,除此便無甚好的,總不如揚州的燈好,各色紙燈、包燈,果極精巧,世上有一件物事,他們便做出一盞燈來,卻也奇巧。此時正是滿城簫管,人山人海,魚龍莫辨,那才叫做『一天皎月,十裡香風』。」

  邱老道:「生在那裡的人,真是有福的。」

  到十三日,崔少華請了進忠同七官去看燈,也是幾對羊皮料絲,皆是些粗貨,薊州人便以為奇,眾人就十分誇讚,進忠也只得隨聲稱好。呈秀在席間將小沈托在進忠身上,沒奈何只得約他元宴小酌。至日請了幾位斯文朋友來陪他,小沈唱曲、行令、猜拳,卻也有些豐致。飲至三更散了,呈秀定叫留小沈陪進忠宿,進忠卻不過,只得勉強留下住了一夜。次日送他二兩銀子,一方汗巾。

  十六,置酒在內裡,請黃氏並鐸頭夫婦。還剩了許多火藥,進忠都買了來放。但見:

  金菊焰高一丈,木樨細落奇葩。白紛紛雪炮打梨花,紫豔豔葡萄滿架。金盞銀台鬥勝,流星趕月堪誇,鴛鴦出水浴睛沙,九龍旗明珠倒掛。

  內中有幾種異樣的,七官道:「這幾樣是那裡來的方子?」

  鐸頭道:「這是在京裡遇見李子正,他從殷公公家傳來的。」

  進忠道:「他在京裡做甚麼?」

  侯二道:「他在東廠殷公公家做主文,好不熱鬧。」

  進忠道:「我正想他,明日到京中看看他去。」

  大家開飲了半夜,把鐸頭灌醉了,聽他們歡樂。正是有錢使得鬼推磨,那黃氏已是感激進忠不盡,又被他逐日小殷勤已買通了,不但不禁止他們,且跟在裡面打諢湊趣。大家打成一片,毫無忌憚,不分晝夜,行坐不離,印月已被他們弄有孕了。那鐸頭雖然明知,而不敢言,只是把些酒食哄著他就罷了。正是:

  好事不出門,壞事傳千里。

  街坊鄰舍都知些風聲。到了正月盡間,侯老回來,黃氏將進忠的恩德說與侯老知道,也十分知感。過了些時,也漸漸知些風聲,還是半信半疑。誰知人為色迷,遂不避嫌疑亂弄起來。

  一日天初明,侯老便上樓來尋進忠說話,見他門兒半掩,不見動靜,想是尚未起來。輕輕揭開他帳子一看,吃了一驚,原來印月同他一頭睡著了。侯老也不驚醒他,到輕輕走下樓來,高聲咳嗽了兩聲而去。二人驚醒了,慌忙起來,印月下樓進去,只見侯老在堂屋裡亂嚷。見印月進來,便說道:「婦人家不在房裡,外面去做甚麼?」

  黃氏也起來了,聽見嚷,過來道:「想是看他哥哥去的。」

  侯老道:「胡說。就是嫡親兄妹也該避些嫌疑,這樣胡行亂走的。」

  印月紅漲了臉進來,也還不知被他看見。秋鴻聽見嚷,忙出來看時,被侯老趕上,踢了兩腳,罵道:「你這奴才在那裡的,不跟著你娘?」

  黃氏道:「為甚事這樣亂嚷亂罵的?」

  侯老道:「虧你做婆的,我不在家,就幹出這樣事來了!」

  黃氏才明白,悄語道:「事已如此,張揚出來也不好聽,只看你兒子這般嘴臉,怎叫他不生心?你現欠他銀子,傳出去,人還說你沒錢還他,拿這件事賴他的哩。如今惟有叫他們離開來罷了。」

  侯老沉吟了一會道:「也是。」

  便叫秋鴻來說道:「你外婆病得狠哩,來接你娘的,叫他作速收拾回去看看。」

  秋鴻回到來對印月說了,見印月睡在床上,遂抽身到樓上。見七官與進忠對坐,便埋怨道:「你們做事也該放掩密些,怎麼就都睡著了,使老爹看見,嚷鬧了一場!虧奶奶勸住。如今要送娘去看外婆哩。」

  進忠聽見,嚇癡了,半日才說道:「這怎麼好哩?」

  秋鴻道:「我們去後,你也難住了,不如快收拾,也到那裡相會罷。」

  說畢去了。

  進忠羞得置身無地,便打點行囊,去雇牲口,進來辭行,向侯老道:「外有親家所借之項,今親家初歸,恐一時不便,我明早就要動身,改日再來領罷。」

  侯老也假意相留。次日早晨起身,辭了侯老夫婦,又來辭印月,印月不肯出見。這才是:

  萬種恩情一旦分,陽臺去作不歸雲。
  於今妾面羞君面,獨倚熏籠拭淚痕。

  進忠怏怏而別,對七官道:「兄可送我一程。」

  遂同上了牲口。心心念念,放不下可人。

  行了一日,來到長店。那長店是個小去處,只有三五家飯店,都下滿了,沒處宿。走到盡頭一家店,內有三間房,見一個戴方巾的人獨坐。進忠來對店家道:「那一個相公到占了三間房去,我也無多行李,你去說聲,叫他讓一間與我們住住。」

  店家上去說了,那人道:「可是公差?」

  店家道:「不是,是兩個客人。」

  那人道:「不是公差,就請進來。」

  進忠便出來,看看搬行李進來。那人便叫家人收拾,讓出一間房來。進忠同七官上前,與那人見了禮,進忠道:「斗膽驚動相公,得罪了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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