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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回 程中書湖廣清礦稅 馮參政漢水溺群奸(3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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程中書來到半山,有太和宮道官帶領一班小道士來接,從人喝令起去,小道士齊聲響動,鼓樂一派,雲韶簫管之聲清泠可聽。進到宮裡,道官備下香湯,叢了火,請程公沐浴上山。直至太和絕頂,祖師金殿前下轎,抬頭觀看,好座金殿。真個是: 輝煌耀日,燦爛侵眸。數千條紫氣接青霄,幾萬道黃雲籠絳闕。巍巍寶像,真個是極樂神仙;級級金階,說甚麼祗園佛地。參差合瓦,渾如赤鯉揭來鱗;上下垂簾,一似金蝦生脫殼。戊已凝精團紫蓋,虹霓貫日放金光。 程公上殿拈香,拜畢起來,四下觀看,皆是渾金鑄就,讚歎不已。直至山頂,放眼一望,真個上出重霄,下臨無地,漢江僅如一線,遠遠見西北一座大山不甚分明,如龍蛇蓑蜒,問道:「那是甚麼山?」 道官道:「那是終南山的發脈。」 程公道:「久聞武當勝概,果然名不虛傳。」 遂下山來到太和宮,道士設宴管待,一般有戲子、樂人承應。只一人獨酌,飲過數杯,覺得沒趣,即令撤去,止留桌盒與老道士清談用。兩個小道童奉酒,飲至更深始散,就在樓上宿了。只聽得隔壁笙歌聒耳,男女喧嘩,一夜吵得睡不著。次早起來,喚道官來問道:「隔壁是甚麼人家,深夜喧嘩?」 道士道:「是山下黃鄉官的家眷來進香,在隔壁做戲。」 程中書記在心頭。 吃過早飯,道官請游山,程公換了方巾便服,帶了從人,滿山遊玩,說不盡花草爭妍,峰巒聳翠。來到紫蓋峰,乃是一條窄路,兩山接筍之處,正在轉灣之地。轎夫站在兩崖上緩緩而行,轎子懸空,已令人害怕。只見底下一簇轎子蜂擁而來,兩下相撞。進忠等喝道:「甚麼人?快下去讓路!」 吏目忙向前說道:「欽差大人是本處的上司,你們快些讓讓。」 那些人道:「甚麼上司,我們是女眷,怎麼讓他?」 亂嚷亂罵,竟奔上來。程公見他勢頭來得洶湧,忙叫轎夫退後,在寬處下轎讓他。只見一齊擁上有二十多乘轎來,轎上女眷都望著程中書笑。眾人吆喝道:「不許笑!」 半日才過完了。程公心中著實不快。上了轎,回到太和宮,道士獻了茶,吃了午飯。程公叫道士來問道:「才是誰家的女眷?」 道士道:「就是昨夜做戲的黃鄉官的公子,帶著些女眷來遊山。」 程公道:「他是個甚麼官兒,就這樣大?」 道士道:「他是個舉人,做過任同知的。」 程公大笑道:「同知就這等大?」 道士道:「此地沒有宦家,只他是做過官的,故此大了。」 程公吃了飯,因夜裡未曾睡覺,就和衣睡熟了。 原來這黃同知極不學好,在山下住著,倚著鄉官勢兒,橫行無忌,有天沒日的害人。小民是不必說了,就是各宮道士,無不被其害,將他山上欽賜的田地都占去了。但遇宮內標緻小道士,就叫家去伏事教戲。家內有兩班小戲子,都是鐶陷去的,到有一大半是道士,買的不過十之二三。山上道士個個痛恨,正沒法報復他,卻好見程公惱他,便乘機在火上澆油。因進忠是程中書的心腹,家人先擺了桌在小閣子內,乘程公睡熟,便請進忠到閣上吃酒。兩個道士相陪。進忠道:「老爺尚未用酒,我怎麼先吃?」 道士道:「乘此刻消閒,先來談談。」 三人一遞一杯,吃了一會。 那道士極稱黃同知家豪富,真是田連阡陌,寶積千箱,有幾十個侍妾,兩班戲子,富堪敵國,勢並王侯。進忠道:「他不過做了任同知,怎麼就有這許多家私?」 道士道:「他的錢不是做官撰的。」 進忠道:「是那裡來的?難道是天上下的?」 道士道:「雖不是天上下的,卻也是地下長的。」 老道士正欲往下說,那個道士道:「你又多管閒事了,若惹黃家曉得,你就是個死了。」 那老道士便不敢說了。進忠道:「你說不妨,此處又無外人。」 道士道:「只吃酒罷,莫惹禍,太歲頭上可是動得土的?」 進忠站起身來道:「說都說不得,要處他,越發難了,我去稟了老爺,等老爺問你。」 那道士道:「爺莫發躁,我說與你聽罷。」 道士未曾開言,先起身到門外看看,見沒人,把門關上,才低低說道:「我們這武當山,自來出金子,就是造金殿,也是這本山出的。金子被永樂皇帝封到如今不敢擅開,只有黃家知道地脈,常時家中著人去開挖,外人都不知金子的本源,他也一些不露出來,帶到淮、揚、蘇、杭等處去換,他有這沒盡藏的財源,怎麼不富?」 正說間,程公醒了咳嗽,進忠忙過來斟茶與程公吃,便將道士之言一一說知。程公道:「武當乃成祖禁地,與南北二京紫金山一般,他敢擅自開挖,罪也不小。若要處他,卻無實據。」 進忠道:「擅開金礦,毀挖禁地,這都是該死的罪,況爺是奉旨清查礦稅的,這事不查,更查何事?」 程公道:「事之有無,也難憑一面之辭,這事弄起來甚大,恐難結局。」 進忠道:「且去吹他一吹,他若見機,尋他萬把銀子也好。」 程公道:「怎得有便人吹風去?」 進忠道:「均州吏目現在外面,等小的去吹個風聲與他,看是如何。」 遂下樓來到殿上。 那吏目正睡在凳上,見進忠來,忙起身站立。進忠與他拱拱手道:「貴處好大鄉紳。」 吏目道:「此地無朱砂,赤土為上。」 進忠道:「明對他說是欽差大人,他還那等放肆。」 吏目道:「他在此橫行慣了,那些人總是村牛,那裡知道世事!」 進忠道:「老爺十分動怒,是我勸了半日才解了些。聞得他家有好金子,老爺要換他幾兩公用,可好對他說聲?」 吏目道:「他家果是豪富,恐未必有金子。」 進忠道:「他家現開金礦,怎說沒有?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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