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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回 侯一娘入京訪舊 王夫人念故周貧(2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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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娘到了前門,見棋盤街上衣冠齊楚,人物喧鬧,諸般貨物擺得十分鬧熱,比別處氣象大不相同。看了一會,走到西江水巷口,各店都挨擠不開。見故衣鋪內一個老者獨坐朦外,進忠上前拱手問道:「借問爺,子弟們下處在那裡?」 老者道:「一直往西去,到大街往北轉,西邊有兩條小胡同,喚做新簾子胡同、舊簾子胡同,都是子弟們寓所。」 進忠謝了,同一娘往舊簾子胡同口走進去,只見兩邊門內都坐著些小官,一個個打扮得粉妝玉琢,如女子一般,總在那裡或談笑、或歌唱,一街皆是。又到新簾子胡同來,也是如此。進忠揀個年長的問道:「這可是戲班子下處麼?」 那人道:「不是。這都是小唱弦索。若要大班,到椿樹胡同去。」 進忠道:「有多遠?從何處去?那人道:「有五六裡遠哩。往西去不遠就是大街,叫驢子去,那掌鞭兒的認得。」 進忠拱拱手別了,出巷子來,引著娘走上大街。見牌樓下有一簇驢子,進忠道:「趕兩頭驢來。」 那小廝牽過驢問過:「那裡去的?」 進忠道:「椿樹胡同。」 母子二人上了牲口,一刻就到了。掌鞭兒道:「是了,下來罷。」 進忠道:「送我到班裡去。」 驢夫道:「進胡同就是了。」 二人下來,還了錢。一娘站在巷口,進忠走進巷來,見沿門都有紅紙帖子貼著,上寫某班某班。進忠出來問一娘,是甚班名,一娘道:「是小蘇班。」 進忠複問人。那人道:「你看門上帖子便知,你不識字麼?進忠卻不甚識字,複來對娘說了。一娘只得進巷來,沿門看去,並無。只到盡頭,有一家寫著是王衙蘇州小班,一娘道:「是了,或者是他借王府的名色也未可知。」 自己站在對牆,叫進忠去問。 進忠到門前,並不見個人;站了半會,也沒人出來,只得走進去,看見門都鎖著,沒人在家。進忠便往外走,撞見一人進來,喝道:「做甚麼?撞日朝哩!」 進忠往外就跑,那人趕了出來。一娘迎上前,道了個萬福,道:「借問老爹,這班可是蘇州小班?」 那人道:「正是。」 一娘道:「班裡可有個姓魏的?」 那人想了一會,道:「有個哩。」 一娘道:「他是我的親眷,相煩老爹進去喚他出來。」 那人道:「不在家,到內相家做戲去了,明日來罷。」 一娘謝別,走上大街,叫驢子回下處來。一路心中暗喜道:「也不枉受了許多苦楚,今日才有好處。」 回到寓所,心中有事,那睡得著?正是: 良夜迢迢玉漏遲,幾回欹枕聽寒雞。 舉頭見月浸窗紙,疑是天光起著衣。 一娘巴不得天明,正是: 點頭換出扶桑日,呵氣吹殘北斗星。 天色才明,就起來梳洗,吃過飯,日已出了,心中想道:「我若自去尋他,恐怕班裡人看見不雅;要不去,又恐辰生不停當。」 踟躇了一會:「還是叫辰生去罷。」 遂叫辰生來,吩咐道:「你到昨日那班裡去問聲,可有個魏雲卿,他是蘇州人,是我姨弟。你尋到他,說我特來投他,是必同他來。」 說畢,進忠往外就跑,一娘叫轉來道:「你可記得麼?」 進忠道:「記得。」 又去了。一娘又喚回來道:「你莫忘了,說遍我聽。」 進忠道:「這幾話有甚難記?」 一娘把了些錢與他叫驢、買東西吃,進忠接了,才走出門,一娘又叫回來。進忠急得暴跳道:「又叫我做甚麼?你要去自去,我不會說!」 把錢向地一掠,使性子坐著不動。一娘央了他半日,才拾起錢來要走。一娘扯住他道:「我把件東西與你帶去。」 向手上解下一個小小金牌子來,代他扣在指頭上,道:「這是我姨娘與我的,你帶去,見了他,把他看,他就知道我在這裡了。」 進忠拿了,飛也似的去了。 一娘獨坐等信,好不心焦。心中忖度道:「此刻好到了。」 過一刻,道:「此刻好說話了。」 一條心總想著他,直等到傍午,也不見回來,想道:「大約是留他吃酒飯哩!」 又等了半日,漸漸天晚,也不見回來,又想道:「我昨日擔擱了許多工夫,回來也只午後,他是熟路,怎麼此刻還不見來?定是在路上貪頑了。」 自己坐在店門前,等到日落,才遠遠望見辰生獨自跑回。一娘迎到簷前,問道:「你怎麼去這一日才來?可曾尋到他?怎麼不同他來?」 進忠喘了一會氣,才說道:「鬼也沒得一個。」 一娘道:「怎麼說?」 進忠道:「我到他門前,見門關著,我不好敲,直等到小中,才有人開門。我正要問他,他又出動了,又等了半日才回來。又要問他,他又同人說著話進去了,我只得坐在門欄上。半日才見昨日那人家來問我:『可曾見他?』我說:『沒有』。那人道:『等我叫他出來。』那人進去,叫出個髡頭小孩子來,才好十七八歲,問道:『那個尋我?』我說:『尋魏雲卿的。』那小人道:『沒有』。竟關上門進去了。那人後又出來問道:『可是他?』我說:『不是魏雲卿。』那人道:『這一帶班裡總沒有個魏雲卿,想是在別的班裡。』我說『不認得。』那人道:『我同你走走去。』將一條巷子都走遍了,也沒得。那人道:『五十班蘇、浙腔都沒有,想是去了。前門上還有幾班,你再去尋尋看。』那人就去了,我也來了。」 一娘聽見不是,正是: 眉頭搭上三橫鎖,心內頻流萬斛愁。 不覺眼中垂淚,心裡想道:「我受了千辛萬苦,死中得活,也只為這冤家,誰知今日又成畫餅!」 連晚飯也不吃,就和衣睡了。一夜憂苦自不必說。 次早起來,只得又叫進忠到孝順胡同去訪問,並無消息。住在店內,逢著吳下人便問,也無一人知道。又想道:「他莫不是上了前程,在那個衙門裡?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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