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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十七回 達奚女鍾情續舊好 采蘋妃全軀返故宮(2)


  秦、羅二人聽了,都驚訝道:「有這等奇事!」

  因問:「這二位仙師見了那達奚女,可也有所贈麼?」

  素姑道:「我還沒說完。當下羅仙師取過紙筆來,題詩八句,付與達奚氏說道:「你將來的好事,都在這詩句中;你有遇合之時,連那江氏也得重歸故土了。』言訖,仙師飄然而去。」

  國楨道:「這八句怎麼說,可得一見否?」

  素姑道:「仙師手筆,此女珍藏,未肯示人。那詩句我卻記得,待我誦來,二位便可代他詳解一詳解。」

  其詩雲:

  避世非避秦,秦人偏是親。
  江流可共轉,畫景卻成真。
  但見羅中采,還看水上蘋。
  主臣同遇合,舊好更相親。

  二人聽了,大家沉吟半晌,國楨笑道:「我姓秦,這起兩句倒像應在我身,如何說非避秦,又說秦人偏是親?」

  素姑道:「便是呢,我方才聽得說是秦家官人,也就疑想到此。當日達奚女見了這詩句,也曾私對我說,在京師時,有個朝貴姓秦的,與他家曾有婚姻之議,今觀仙師此詩,或者後日複得相遇,亦未可知也。這句話我記在心裡,不道今日恰有個姓秦的來。」

  羅采道:「這一發奇了,如今朝貴中姓秦的,只有表兄昆仲,赫赫著名,不知當初曾與達奚女有親麼?」

  國楨沉吟了一回,說道:「此女既有此言,敢求表始去問他一聲,在京師的時節住居何處?所言姓秦的朝貴是何名字?官居何職?就明白了。」

  素姑道:「說得是,我就去問來。」

  遂起身入內。少頃欣然而出,說道:「仙師之言驗矣,原來所言姓秦的,正是賢表侄。他說向住京師集慶坊,曾與狀元秦國校相會來。」

  國楨聽了,不覺喜動顏色道:「原來我前所遇者,乃達奚盈盈,幾年憶念,豈意重逢此地!」

  便欲請出相見。素姑道:「且住,我才說你在此,他還未信,且道:「我既出家,豈可重提前事,複與相會。」

  羅采笑道:「表兄昔日既有桑間之喜,今又他鄉逢故,極是奇遇,如何那美人反多推阻。你二人當初相會之時,豈無相約之語,今日須申言前約,事方有就。」

  國楨笑道:「此未可藉口傳言。」

  遂索紙筆題詩一首道:

  記得當年集慶坊,樓頭相約莫相忘。舊緣今日應重續,好把仙師語意詳。

  寫罷,折成方勝,再求素姑遞與他看。盈盈見了詩,沉吟不語。素姑道:「你出家固好,但詳味仙師所言,只怕俗緣未斷,出家不了。不如依他舊好重新之說為是。」

  看官,你道盈盈真個立志要出家麼?他自與國楨相敘之後,時刻思念,欲圖再會,爭奈夫主死了,母親又死了,族叔達奚珣以其無所依,接他到家去,隨又與家眷一同帶到河南任所,因此兩下隔絕,今日重逢,豈不欣幸?況此時達奚珣已拿京師去了,沒人管得他,只是既來出了家,不好又適人,故勉強推卻。及見素姑相勸,便從直應允了。國楨欣喜,自不必說;但念身為詔使,不便攜帶女眷同行。因與素姑相商,且叫盈盈仍住觀中。等待我回朝複了命,告知哥哥,然後遣人來迎。

  當下只在關洞前相見,盈盈止露半身,並不出關。國楨見他丰姿如舊,道家妝束,更如仙子臨凡,四目相視,含悲帶喜,不曾交一言。正是:

  相思無限意,盡在不言中。

  是晚秦國楨、羅采不及出山,都就觀中止宿。素姑挑燈煮茗,與二人說了些家庭之事,因又談及羅公遠這八句詩。國楨道:「起二句已應,卻那畫影一句,也不必說了,其餘這幾句卻如何解?今盈盈雖與江氏同居,行將相別,卻怎說江流可共轉?」

  素姑道:「那江氏突如其來,所乘之驢,騰空而去。看他舉止,矜貴不凡,我疑他是個被謫的女仙,只是羅仙師道:「達奚有遇合之時,連江氏也得歸故土。』此是何意?」

  二人閒話間,只見羅采低頭凝想,忽然跣足而起道:「是了是了,我猜著的了!」

  素姑道:「你猜著什麼?」

  羅采低聲密語道:「這江氏說是江家女李家婦,莫非是上皇的妃子江采蘋麼?你看詩句中,明明有江采蘋三字,他便性愛梅花,宮中稱為梅妃,前日傳聞亂賊入宮,獲一腐敗女屍,認是梅妃,後又傳聞梅妃未死,逃在民間。或者真個遇仙得救,避到這裡。日後還可重歸宮禁,再侍上皇,也像達奚女與秦兄複續舊好一般,不然,如何說主臣同遇合呢?」

  國楨點頭道:「這一猜甚有理,但據我看來,表兄姓羅名采,詩語雲:但見羅中采,還看水上蘋。卻像要你送他歸朝的。」

  素姑道:「若果是江貴妃,他既在我觀中,我侄兒恰到此,曉得貴妃在這裡,自然該奏報請旨。」

  羅采道:「只要問明確是江貴妃,我即日就具表申奏便了。」

  素姑道:「要問不難。他見達奚氏矢志不隨那降賊的叔叔,因此甚相敬愛,有話必不相瞞,我只問達奚,便知其實了。」

  當晚無話。

  次日,素姑至靜室中見了盈盈,說話之間,私問道:「小娘子,你不日便將與江氏娘子相別了,這娘子自到此,不肯自言其履歷,他和你是極說得來,必有實言相告,你必知其祥,畢竟是誰家內眷?」

  盈盈笑道:「他一向也不肯說,昨日方才說出。你莫小覷了他,他不是等閒的女人,就是上皇當日最寵倖的梅妃江采蘋哩!我正欲把這話告知姑娘。」

  素姑聞言,又驚又喜,頓足道:「我侄兒猜得一些不錯。」

  看官聽說,原來梅妃向居上陽宮,甘守寂寞;聞安祿山反叛,天下騷然,時常歎恨楊玉環肥婢,釀成禍亂。及賊氛既近,天子西狩,欲與梅妃同行,又被楊妃阻撓,竟棄之而去。那時合宮的人,都已逃散,梅妃自思:「昔日曾蒙思寵,今雖見棄,寧可君負我,不可我負君。若不即死,必至為賊所逼。」

  遂大哭一場,將白綾一幅,就庭前一株老梅樹上自縊。氣方欲絕,忽若有人解救,身子依然立地,睜開眼看時,卻是一個星冠雲帔的美貌女子立在面前。梅妃忙問:「你是那一宮中的人?」

  那女子道:「我非是宮中人,我乃韋氏之女,張果先生之妻也,家住王屋山中。適奉我夫之命,乘雲至此,特地相救。你日後還有再見至尊之時,今不當便死,我送你到一處去,暫且安身,以待後遇。」

  遂於抽中取出一個白紙折成的驢兒,放在地上,吹口氣,登時變成一匹極肥大的白驢,鞍轡全備,扶梅妃騎上,囑咐道:「你只閉著眼,任他行走,少不得到一個所在,自有人接待你。」

  說罷,把驢一拍,那驢兒冉冉騰空而起。

  梅妃心雖駭怕,卻欲下不能,只得手縮絲韁,緊閉雙眸,聽其行止。耳邊但聞風聲謖謖,覺得其行甚疾,且自走得平穩。須臾之間,早已落地,開眼一看,只見四面皆山,驢兒轉入山徑裡,竟望小蓬瀛修真觀中來,因此得遇羅素姑相留住下。

  當時不敢實說來歷,素姑又見那白驢騰空而走,疑此女是天仙,不敢盤問。那羅公遠詩中,藏下江采蘋三字,他人不知,梅妃卻自曉悟。今見詔使羅采姓名,與詩相合,盈盈又得與秦狀元相遇,詩中所言,漸多應驗,又聞兩京克復,上皇將歸,因把實情告知盈盈,要他轉告素姑,使羅采表奏朝廷。恰好羅采猜個正著,托素姑來問。當下盈盈細說其事,素姑十分驚喜,隨即請見梅妃,要行朝拜之禮。梅妃扶住道:「多蒙厚意,尚未報謝,還仗姑姑告知羅詔使,為我奏請。」

  素姑應諾,便與羅采說知。

  羅采與國楨商議,先上箋廣平王,啟知其事。廣平王遂于東京宮中,選幾個舊曾供禦的內監宮女,都到觀中參謁識認,確是梅妃無疑,乃具表奏聞。羅采亦即飛疏上奏,疏中並及國楨與達奚盈盈之事。竟說盈盈是國楨向所定之副室,因亂阻隔,今亦于修真觀中相遇。雖系降賊官員達奚珣之族女,然能心惡珣之所為,甘作女冠,矢志自守,其節可嘉。肅宗覽表,一面遣人報知上皇,一面差內監二人,率領宮女數人,赴白雲山小董瀛迎請梅妃速歸故宮,候上皇回鑾朝見。並著該地方官厚賞羅素姑,仍候上皇誥諭褒獎;又降詔達奚盈盈,即歸秦國楨為副室,給與封誥。

  那時國楨與羅采別過了素姑,起馬回朝。中途聞詔,即差家人速至修真觀中傳語盈盈,叫他仍喚達奚珣家人僕婦女使隨侍,跟著梅妃的儀從,一齊進京。當下梅妃與盈盈謝別了素姑,即日起程。梅妃自有內監宮女擁衛。香車寶馬,望西京進發。盈盈與僕從女使們,亦即隨駕而行。梅妃車前,有內侍齎捧寶瓶,供著那枝仙人所贈的梅花,香聞遠近,人人歎異。梅妃子臨行時,手書疏啟,差中使星夜資奉上皇駕前呈進。正是:

  降昔日樓東空獻賦,今朝重上一封書。

  未知後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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