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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十回 安祿山入宮見妃子 高力士沿街覓狀元(2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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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日,偶于紫極宮閒遊,與少監賀知章相遇,彼此通名道姓,互相愛慕。知章即邀太白至酒樓中,解下腰間金魚,換酒同飲,極歡而罷。到得試期將近,朝廷正點著賀知章知貢舉,又特旨命楊國忠、高力士為內外監督官,檢點試卷,錄送主試官批閱。賀知章暗想道:「吾今日奉命知貢舉,若李太白來應試,定當首薦;但他是個高傲的人,著與通關節,反要觸惱了他,不肯入試。他的詩文千人亦見的,不必通甚關節,自然入彀。只是一應試卷,須由監督官錄送,我今只囑託楊、高二人,要他留心照看便了。」 於是一面致意楊國忠、高力士,一面即托吳筠,力勸太白應試。太白被勸不過,只得依言,打點入場。那知楊、高二人,與賀知章原不是一類的人,彼以小人之心,度君子之腹,只道知章受了人的賄賂,有了關節,卻來向我討白人情,遂私相商議,專記著李白名字的試卷,偏不要錄送。到了考試之日,太白隨眾入場,這幾篇試作,那夠一揮,第一個交卷的就是他。楊國忠見卷面上有李白姓名,便不管好歹,一筆抹倒道:「這等潦草的惡卷,何堪錄送?」 太白待欲爭論,國忠謾駡道:「這樣舉子,只好與我磨墨。」 高力士插口道:「磨墨也不適用,只好與我脫靴。」 喝令左右將太白扶出。正是: 文章無口,爭論不得。 堪歎高才,橫遭揮斥。 太白出得場來,怨氣沖天,吳筠再三勸慰。太白立誓,若他日得志,定教楊國忠磨墨,高力士脫靴,方出胸中惡氣。這邊賀知章在闈中閱卷,暗中摸索,中了好些真才,只道李白必在其內,及至榜發,偏是李白不曾中得,心中十分疑訝。直待出闈,方知為楊、高二人所擯,其事反因叮囑而起。知章懊恨,自不必說。 且說那榜上第一名是秦國楨,其兄秦國模,中在第五名,二人乃是秦叔寶的玄孫,少年有才,兄弟同掇巍科,人人稱羨。至殿試之日,二人入朝對策,日方午,便交卷出朝,家人們接著,行至集慶坊,只聽得鑼鼓聲喧,原來是走太平會的。一霎時,看的人擁擠將來,把他兄弟二人擠散。及至會兒過了,國楨不見了哥哥,連家人們也都不見,只得獨自行走。正行間,忽有一童子叫聲:「相公,我家老爺奉請,現在花園中相候。」 國楨道:「是那個老爺?」 童子道:「相公到彼便知。」 國楨只道是那一個朝貴,或者為科名之事,有甚話說,因不敢推卻。童子引他入一小巷,進一小門,行不幾步,見一座絕高的粉牆。從牆邊側門而入,只見裡面綠樹參差,紅英絢爛。一條街徑,是白石子砌的。前有一池,兩岸都種桃花楊柳,池畔彩鴛白鶴,成對兒遊戲。池上有一橋,朱欄委曲。走進前去,又進一重門,童子即將門兒鎖了。內有一帶長廊,庭中修竹幹竿,映得廊簷碧翠。轉進去是一座亭子,匾額上題著「四虛亭」三字,又寫「西州李白題」。亭後又是一帶高牆,有兩扇石門,緊緊的閉著。 童子道:「相公且在此略坐,主人就出來也。」 說罷,飛跑的去了。國楨想道:「此是誰家,有這般好園亭?」 正在遲疑,只見石門忽啟,走出兩個青衣的侍女,看了國楨一看,笑吟吟的道:「主人請相公到內樓相見。」 國楨道:「你主人是誰,如何卻教女使來相邀?」 侍女也不答應,只是笑著,把國楨引入石門。早望見畫樓高聳,樓前花卉爭妍,樓上又走下兩個侍女來,把國楨簇擁上樓。只聽得樓簷前,籠中鸚鵡叫道:「有客來了。」 國楨舉目看那樓上,排設極其華美,琉璃屏,水晶簾,照耀得滿樓光亮。桌上博山爐內,熱著龍涎妙香,氤氳撲鼻,卻不見主人。忽聞侍女傳呼夫人來,只見左壁廂一簇女侍們擁著一個美人,徐步而出,那美人怎生模樣? 眼橫秋水,眉掃春山。可憐楊柳腰,柔枝若擺。堪愛桃花面,豔色如酣。寶髻玲瓏,恰稱綠雲高挽;繡裙穩貼,最宜翠帶輕垂。果然是金屋嬌姿,真足稱香閨麗質。 國楨見了,急欲退避,侍女擁住道:「夫人正欲相會。」 國楨道:「小生何人,敢輕與夫人覲面?」 那夫人道:「郎君果系何等人,乞通姓氏。」 國楨心下驚疑,不敢實說,將那秦字楨字拆開,只說道:「姓餘名貞木,本未列郡庠,適因春遊,被一童子誤引入潭府,望夫人恕罪,速賜遣發。」 說罷深深一揖,夫人還禮不迭。一雙俏眼兒,把國楨覷看。見他儀容俊雅,禮貌謙恭,十分憐愛。便移步向前,伸出如玉的一隻手兒,扯著國楨留坐。國楨逡巡退遜道:「小生輕造香閣,蒙夫人不加呵斥,已為萬幸,何敢共坐?」 夫人道:「妾昨夜夢一青鸞,飛集小樓,今日郎君至此,正應其兆。郎君將來定當大貴,何必過謙。」 國偵只得坐下,侍女獻茶畢,夫人即命看酒。國楨起身告辭。夫人笑道:「妾夫遠出,此間並無外人,但住不妨。況重門深鎖,郎君欲何往乎?」 國楨聞言,放心侍定,少頃侍女排下酒席,夫人拉國楨同坐共飲,說不盡佳餚美味,侍女輪流把盞。國楨道:「不敢動問夫人何氏?尊夫何官?」 夫人笑道:「郎君有緣至此,但得美人陪伴,自足怡情,何勞多問。」 國楨因自己也不曾說真名字,便也不去再問他。兩個一遞一杯,直飲至日暮,繼之以燭,彼此酒已半酣。國楨道:「酒已闌矣,可容小生去否?」 夫人笑道:「酒興雖闌,春興正濃,何可言去?今日此會,殊非偶然,如此良宵,豈宜虛度。」 至次日,夫人不肯就放國楨出來,國楨也戀戀不忍言別。流連了四五日。那知殿試發榜,秦國楨狀元及第,秦國模中二甲第一。金殿傳臚,諸進士畢集,單單不見了一個狀元。禮部奏請譴官尋覓。玄宗聞知秦國模,即國楨之兄,傳旨道:「不可以弟先兄,國楨既不到,可改國模為狀元,即日赴瓊林宴。」 國模啟奏道:「臣弟于延試日出朝,至集慶坊,遇社會擁擠,與臣相失,至今不歸。臣遣家僮四處尋問未知蹤跡,臣心甚惶惑。今乞吾皇破例垂恩,暫緩瓊林赴宴之期,俟臣弟到時補宴,臣不敢冒其科名。」 玄宗准奏,姑寬宴期,著高力士督率員役于集慶坊一帶地方,挨街挨巷,查訪狀元秦國楨,限二日內尋來見駕。這件奇事,哄動京城,早有人傳入夫人耳中。夫人也只當做一件新聞,述與秦國楨道:「你可曉得外邊不見了新科狀元,朝廷差高太監沿路尋訪,豈不好笑。」 國楨道:「新科狀元是誰?」 夫人道:「就是會榜第一的秦國楨,本貫齊州,附籍長安,乃秦叔寶的後人。」 國楨聞言,又喜又驚,急問道:「如今狀元不見,瓊林宴怎麼了?」 夫人道:「聞說朝廷要將那二甲第一秦國模,改為狀元;國模推辭,奏乞暫寬宴期,待尋著狀元,然後覆旨開宴哩!」 國楨聽罷,忙向夫人跪告道:「好夫人,救我則個。」 夫人一把拖起道:「這為怎的?」 國楨道:「實不相瞞,前日初相見,不敢便說真名姓,我其實就是秦國楨。」 夫人聞說,呆了半晌,向國楨道:「你如今是殿元公了,朝廷現在追尋得緊,我不便再留你,只得要與你別了,好不苦也。」 一頭說,一頭便掉下淚來。國楨道:「你我如此恩愛,少不得要圖後會,不必愁煩。但今聖上差高太監尋我,這事弄大了,倘究問起來,如何是好?」 夫人想了一想道:「不妨,我有計在此。」 便叫侍女取出一軸畫圖,展開與國楨看,只見上面五色燦然,畫著許多樓臺亭閣,又畫一美人,憑欄看花,夫人指著畫圖道:「你到御前,只說遇一老媼雲:奉仙女之命召你,引至這般一個所在,見這般一個美人,被他款住。所吃的東西,所用的器皿,都是外邊絕少的,相留數日,不肯自說姓名,也不問我姓名,今日方才放出行動,都被他以帕蒙首,教人扶掖而行,竟不知他出入往來的門路。你只如此奏聞,包管無事。」 國楨道:「此何畫圖,那畫上美人是誰,如何說遇了他,便可無事?」 夫人道:「不必多問,你只仔細看了,牢牢記著,但依我言啟奏。我再托人賄囑內侍們,於中周旋便了。本該設席與你送行,但欽限二日尋到,今已是第二日了,不可遲誤,只奉三杯罷。」 便將金杯斟酒相遞,不覺淚珠兒落在杯中,國楨也淒然下淚。 兩人共飲了這杯酒。國楨道:「我的夫人,我今已把真名姓告知你了,你的姓氏也須說與我知道,好待我時時念誦。」 夫人道:「我夫君亦系朝貴,我不便明言;你若不忘恩愛,且圖後會罷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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