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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十三回 安金藏剖腹鳴冤 駱賓王草檄討罪(2)


  時索元禮、周興、來俊臣輩,同在暢華堂與宴,覺得狄仁傑、安金藏諸正人,意氣矜驕,殊不為禮,心中飲恨。懷義又怪蘇良嗣批其頰,大肆發怒。適虢州人楊初成,矯制募人迎帝于房州。太后敕旨捕之。懷義買囑周興,誣蘇良嗣、狄仁傑與安金藏等同謀造反,來俊臣又投一扇子匭上,有《醉花陰》詞二首,雲是良嗣譏訕母后,同謀不軌。詞雲:

  花到春開其常耳,破臘花有幾,除卻一枝梅,再要花開,只恐無其二。
  上苑催花丹詔至,不許拘常例。草木亦何知,役使隨人,博得天顏喜。

  違例開花花何意?要把君王媚。昨夜詔花開,今早來看,卻果都開矣。
  槿樹一枝偏獨異,不肯隨凡卉。籬下盡悠然,萬紫千紅,對此應含媿。

  太后見了大怒,然知狄仁傑乃忠直之臣,用筆抹去,余諭索元禮勘問。元禮臨審酷烈,不知誣害了多少人,把蘇良嗣一夾,要他招認謀反。良嗣喊道:「天地九廟之靈在上,如良嗣稍有異心,臣等願甘滅族。」

  又把安金藏要夾起來。金藏道:「為子當孝,為臣當忠;如君欲臣死,孰敢不死?但欲勘臣去陷君,臣不為也,今既不信金藏之言,請剖心以明良嗣不反。」

  即引佩刀,自剖其胸,五臟皆出,血湧法堂。杜景儉、李日知他兩個尚存平恕,見了忙叫左右奪住佩刀,奏聞太后。太后即傳旨,著俊臣停推,叫太醫院看視。

  安金藏此事遠近傳聞。眉州刺史英公徐敬業同弟敬猷,行至揚州,忽聞此報,不勝駭怒道:「可惜先帝天挺英雄,數載親臨鏖戰,始得太平。至今日被一婦人安然坐享,把他子孫,翦滅殆盡。難道此座,竟聽他歸之武氏乎?舉朝中公卿,何同木偶也!」

  敬猷道:「吾兄是何言歟?眾臣俱在輦毀之下,各保身家,彼雖淫亂,朝廷之紀綱尚在,但可恨這班狐鼠之徒耳。如今日有忠義之士,出而討之,誰得而禁哉!」

  正說時,只見唐之奇、駱賓王進來。原來唐、駱因坐事貶謫,皆會於揚州,二人聽見了,便道:「好呀,你們將有不軌之志,是何緣故?」

  敬業道:「二兄來得甚妙,有京報在這裡,請二兄去看便知。」

  二人看了一遍,唐之奇只顧歎氣。駱賓王對敬業道:「這節事,令祖先生若存,或者可以挽回,如今說也徒然。」

  敬業道:「賢兄何必如此說,人患不同心耳,設一舉義旗,擁兵而進,孰能禦之?」

  唐之奇道:「既如此說,兄何寂然?」

  駱賓王道:「兄若肯正名起義,弟當作一檄以贈。」

  敬業道:「兄若肯扶助,弟即身任其事,即日祭告天地,祀唐祖宗,號令三軍,義旗直指耳。且把酒來吃,兄慢慢的想起來。」

  駱賓王道:「這何必想,只要就事論事說去,已書罪無窮矣。」

  敬猷道:「只就斷後妃手足,這種利害之心,實男子所無。」

  一回兒擺上酒來,大家用巨觴飲了數杯,賓王立起身來說道:「待弟寫來,與諸兄一看,悉憑主裁。」

  忙到案邊,展開素紙寫道:

  偽周武氏者,人非和順,地實寒微。昔充太宗下陳,曾以更衣入侍。洎乎晚節,穢亂春宮,潛隱先帝之私,陰圖後庭之嬖。
  入門見妒,蛾眉不肯讓人;掩袖工讒,狐媚偏能惑主。踐元後於翬翟,陷吾君於聚麀;加以虺蜴為心,豺狼成性,近狎邪僻,殘害忠良,殺姊屠兄,弒君鴆母,人神之所共嫉,天地之所不容。猶複包藏禍心,窺竊神器。君之愛子,幽之于別宮;賊之宗盟,委之以重任。
  嗚呼!霍子孟之不作,朱虛侯之已亡。燕啄王孫,知漢祚之就盡;龍漦帝后,識夏庭之遽衰。
  敬業皇唐舊臣,公侯塚子,奉先君之承業,荷朝廷之厚恩。

  敬業坐在旁邊,看他一頭寫,一頭眼淚落將下來,忍不住移身去看,只見他寫到:

  公等或居漢地,或葉周親;或膺重寄於話言,或受顧命於王室;言猶在耳,忠豈忘心?
  一抔之土未幹,六尺之孤何托?請看今日之城中,竟是誰家之天下!

  敬業看完,不覺杆兒落將下來,雙手擊案大慟。賓王寫完,把筆擲於地上道:「如有看此不動心者,真禽獸也!」

  眾人亦走來念了一遍,無不涕泗交流。豈知一道檄文,如同治安策,可為痛哭者一,可為流涕者二,可為長歎息者六,弄得一堂之上,彼此哀傷。敬猷道:「這節事不是哭得了事的,只要請公商議做會便了。」

  大家複坐。敬業道:「明日屈二兄早來,尚有幾個好相知,邀他同事。」

  駱、唐二人,唯唯而別。

  時狄仁傑為相,見獄中引虛伏罪者,尚有八百五十餘人。仁傑具疏,將索元禮等殘酷之事,奏間太后,命嚴思善按問。思善與周興方推事對食,謂興道:「因多不承,當為何去?」

  興道:「令國人甕,以火靈之,何事不承?」

  思善乃索大甕,熾炭如興法,因起謂興道:「有內狀推公,請公入此甕。」

  興叩頭伏罪,流嶺南為仇家所殺。索元禮、來俊臣棄市,人爭啖其肉,斯須而盡。太后知天下惡之,乃下制數其罪惡,加以赤族之誅。這些殘酷之事,一朝除滅殆盡,軍民相賀道:「自今眠者背始貼席矣。」

  一日,武三思進宮,將徐敬業檄文,並裴炎回敬業書,與太后看。太后看罷,不覺悚然長歎,問:「此檄出自誰手?」

  三思道:「駱賓王。」

  太后道:「有才如此,而使之流落不偶,則前此宰相之過也。」

  三思因問敬業約炎為內應,而炎書只有「青鵝」二字,眾所不解。太后道:「此何難解;青春十二月也,鵝者我自與也,言十二月中至京,我自策應也。今裴炎出差在外,且不必追捉,只遣大將李孝逸,征討敬業便了。但我想廬陵王在房州,他是我嫡子,若有異心,就費手了。要著一個心腹去看他作何光景?只是沒有人去得。」

  三思想起婉兒說韋後慕我之意,便道:「我不是陛下的心腹麼,就去走遭。」

  太后道:「你是去不得的。」

  三思道:「此行關係國家大事,若他人去,真假難信。」

  太后唯唯。

  只見宮娥報說:「師爺進來了!」

  太后叫婉兒:「你且送武爺出去」。婉兒對三思道:「我同你到右首轉出去罷。」

  三思道:「為什麼不往東邊走?」

  婉兒道:「西邊清淨些。」

  三思會意,勾住他的香肩,取樂一回,又把太后要差人往房州去的事說了,叫他攛掇我去。婉地道:「這在我,我有些禮物,送與韋娘娘,等我修書一封,打動他便了,只是日後不要把我撇在腦後。」

  三思道:「這個自然。」

  隨即分手出宮。到了次日,太后有旨,著武三思速往房州公幹。三思得了旨意,進宮辭別太后,太后叮嚀數語,婉兒暗將禮物並書遞與三思;三思隨即起身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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