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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十一回 武才人蓄髮還宮 秦郡君建坊邀寵(2)


  高宗看天后寫完,拿起來念了一遍,贊道:「如此詞眼新豔,用意古雅,道是翰苑大臣應制之作,豈屬佳人遊戲之筆?妙極,妙極。」

  行了數日,已到宮門首,幾個大臣來接駕奏道:「李績抱痾半月,昨夜三更時已逝矣!」

  高宗見說,為之感傷,賜諡貞武;其孫敬業,襲爵英公。高宗因天后斷事平九,愈加歡喜。天后覽臣工奏章,見內有薛仁貴討突厥餘黨,三箭定了天山,因歎道:「幾萬雄師,不如仁貴之三箭耳!」

  遂問高宗道:「此人有多少年紀?」

  高宗道:「只好三十以內之人。」

  天后道:「待他朝見時,妾當覷他。」

  高宗臨朝,薛仁貴進朝覆旨,天后在簾內私窺,見其相貌雄偉,心中甚喜,攛掇高宗以小喜贈之。時天后設宴于華林園,宴其母榮國夫人並三思,高宗飲了一回,有事與大臣會議去了。楊氏換了衣服,同天后、三思,各處細玩園中景致。但見:

  樓閣層出,樹影離奇。縱橫怪石,嵌以精廬。環池以慈,萬片遊魚。紺村鏤楹,視花光為疏密;長棖複道,依草態以縈回。既燠房之奧窔,亦凍室之虛無。乃登峭閣,眺層丘,條八窗之競開,洗萬壑之爭流。能不結遙情之亹亹,真堪增逸興之悠悠。

  遊玩一遍,榮國夫人辭別天后升輿回第。三思俟楊氏去後,換了衣服,也來殿上遊玩一遍,各自散歸。武后回宮不提。

  且說沛王名賢,周王名顯,因宮中無事,各出資財,相與鬥雞為樂,以表輸贏。時王勃為博士,年少多才,二王喜與之談笑。每至鬥雞時,王勃亦為之歡飲,因作《鬥雞檄文》雲:

  蓋聞昂日,著名於列宿,允為陽德之所鐘。登天垂象於中孚,實惟翰音之是取,曆晦明而喔喔,大能醒我夢魂;遇風雨而膠膠,最足增人情思。處宗窗下,樂興縱談;祖逖床前,時為起舞。肖其形以為幘,王朝有報曉之人;節其狀以作冠,聖門稱好勇之士。秦關早唱,慶公子之安全;齊境長鳴,知群黎之生聚。決疑則薦諸蔔,頒赦則設於竿。附劉安之宅以上升,遂成仙種;從宋卿之案而下視,常伴小兒。惟爾德禽,因非凡鳥。文頂武足,五德見推于田饒;雜霸雄王,二寶呈祥於贏氏。邁種首雲祝祝,化身更號朱朱。蒼蠅惡得混其聲,蟋蟀安能竊其號。即連飛之有勢,何斷尾之足虞?體介距金,邀榮已極;翼舒爪奮,赴鬥奚辭?雖季郈猶吾大夫,而塒桀隱若敵國。兩雄不堪並立,一啄何敢自安?養威于棲息之時,發憤在呼號之際。望之若木,時亦趾舉而志揚;應之如神,不覺屁高而首下。于村於店,見異己者即攻;為鸛為鵝,與同類者爭勝。愛資梟勇,率遏鷗張。縱眾家各分,誓無毛之不拔;即強弱互異,信有暖之獨長。昂首而來,絕勝鶴立;鼓翅以往,亦類鵬搏。搏擊所施,可即用充公膳;茲降略盡,甯猶容彼盜啼。豈必命付庖廚,不啻魂飛湯火。羽書捷至,驚聞鵝鴨之聲;血戰功成,快睹鷹鸇之逐。於焉錫之雞幛,甘為其口而不羞;行且樹乃雞碑,將味其助而無棄。倘違雞塞之令,立正雞坊之刑。化展而索家者有誅,不復同於彘畜;雌伏而敗類者必殺,定當割以牛刀。此檄。

  高宗見了檄文,便道:「二王鬥雞,王勃不行諫諍,反作檄文,此乃交構之際。」

  遂斥王勃出沛府。王勃聞命,便呼舟省父于洪都。舟次馬當山下,阻風濤不得進。

  那夜秋杪時候,一天星斗,滿地霜華。王勃登岸縱觀,忽見一叟坐石礬上,鬚眉皓白,顧盼異常,遙謂王勃道:「少年子何來?明日重九,滕王閣有高會;若往會之,作為文詞,足垂不朽,勝於鬥雞檄多矣!」

  勃笑道:「此距洪都,為程六七百里,豈一夕所能至?」

  叟道:「茲乃中元,水府是吾所司,子欲決行,吾當助汝清風一帆。」

  勃方拱謝,忽失叟所在。勃回船,即促舟子發舟,清風送帆,倏抵南昌。舟人叫道:「好呀,謝天地,真個一帆風已到洪州了!」

  王勃聽見,歡喜不勝。

  時宇文鈞新除江州牧,因知都督閻伯嶼有愛婿吳子章,年少俊才,宿構序文,欲以誇客,故此開宴賓僚。王勃與宇文鈞,亦有世誼,遂更衣入謁,因邀請赴宴,勃不敢辭,與那群英見禮過,即上席。因他年方十四,坐之末席。

  笙歌迭奏,雅樂齊嗚,酒過幾巡,宇文鈞說道:「憶昔滕王元嬰,東征西討,做下多少功業,後來為此地刺史,牧民下士,極盡撫綏。黎庶不忘其德,故建此閣,以為千秋儀錶;但可惜如此名勝,並無一個賢人做一篇序文,鐫於碑石,以為壯觀。今幸諸賢彙集,乞盡其才,以紀其事何如?」

  遂叫左右取文房四寶,送將下去。諸賢曉得吳子章的意思,各各遜讓,次第至勃面前。勃欲顯己才,受命不辭。閻公心中轉道:「可笑此生年少不達,看他做什麼出來!」

  遂起更衣,命吏候於勃旁。「看他做一句報一句,我自有處。」

  王勃據了一張書案,提起筆來,寫著:「南昌故郡,洪都新府。」

  書吏認真寫一句報一句,閻公笑道:「老生常談耳。」

  次雲:「星分翼軫,地接衡廬。」

  閻公道:「此故事也。」

  又報至:「襟三江而帶五湖,控蠻荊而引甌越。」

  閻公即不語。俄而數吏遝報至,閻公即頷頤而已,至「落霞與孤騖齊飛,秋水共長天一色」,不覺矍然道:「奇哉此子,真天才也!快把大杯去助興。」

  頃而文成,左右報完,忽見其婿吳子章道:「此文非出自王兄之大才,乃贗筆也;如不信,婿能誦之,包你一字不錯。」

  眾人大驚。只見吳子章從「南昌故郡」背起,直至「是所望於群公」,眾人深以為怪。王勃說道:「吳兄記誦之功,不減陸績諸人矣;但不知此文之後,小弟還有小詩一首,吳兄可誦得出麼?」

  子章無言可答,抱慚而退;只見王勃又寫上一言均賦,四韻俱成:

  滕王高閣臨江渚,佩王鳴駕罷歌舞。
  畫棟朝飛南浦雲,朱簾暮卷西山雨。
  閑雲潭影日悠悠,物換星移幾度秋。
  閣中帝子今何在?檻外長江空白流。

  閻公與宇文鈞見之,無不讚美其才,贈以五百縑,才名自此益顯。

  卻說高宗荒淫過度,雙目眩眊。天后要他早早歸天,時刻伴著他玩耍。朝中事務,俱是天后垂簾聽政。一日看本章內,禮部有提請建坊旌表貞烈一疏。

  天后不覺擊案的歎道:「奇哉!可見此等婦人之沽名釣譽,而禮官之循聲附會也。天下之大,四海之內,能真正貞烈者,代有幾人?設或有之,定是蠢然一物,不通無竅之人。不是為勢所逼,即為義所束。因閣之中,事變百出,掩耳盜鈴,誰人守著。可笑這些男子,總是以訛傳訛,把些銀錢,換一個牌坊,假裝自己的體面,與母何益?我如今請貞烈建坊的一概不准,卻出一詔,凡婦人年八十以上者,皆版授郡君賜宴於朝堂,難道此旨不好似前朝?」

  遂寫一道旨意於禮部頒諭天下,時這些公侯駙馬以及鄉紳婦女,聞了此旨,各自高興,寫了履歷年庚,遞進宮中。天后看了一遍,足有數百。天后揀那在京的年高者,點了三四十名。定於十六日到朝堂中赴宴。

  至日,席設于賓華殿,連自己母親榮國夫人亦預宴。時各勳戚大臣的家眷,都打扮整齊而來。

  獨有秦叔寶的母親甯氏,年已一百有五,與那張柬之的母親滕氏,年登九十有餘,皆穿了舊朝服,來到殿中。各各朝見過,賜坐飲酒。天后道:「四方平靜,各家官兒,俱在家靜養,想精神愈覺健旺。」

  秦太夫人答道:「臣妾聞事君能致其身,臣子遭逢明聖之主,知遇之榮,不要說六尺之軀,朝廷豢養,即彼之寸心,亦不敢忘寵眷。」

  天后道:「令郎令孫,都是事君盡禮,豈不是太夫人訓誨之力?」

  張柬之的母親道:「秦太夫人壽容,竟如五六十歲的模樣,百歲坊是必娘娘敕建的了。」

  榮國夫人道:「但不知秦太夫人正誕在於何日,妾等好來舉觴。」

  秦母道:「這個不敢,賤誕是九月二十三日;況已過了。」

  酒過三巡,張母與秦母等,各起身叩謝天后。明日,秦叔寶父子暨張柬之輩,俱進朝面謝。天后又賜秦母建坊於裡第,匾曰:「福奉雙高」。此一時絕勝。

  後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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