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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十三回 王世充忘恩複叛 秦懷玉剪寇建功(2)


  潘美道:「單將軍的女兒,前日皇爺已與我家竇公主同日賜婚,配與秦叔寶之子小將軍,皇爺賜他扶柩殯葬父親,即日要回潞州去了。」

  那漢見說,拍手大笑道:「快活快活,這才是個明主。」

  潘美忙要稱還飯錢,催他算帳,那漢道:「夏王與孫安祖,俱系我們昔年好友,今足下們偶然賜顧一飯,何足介意。」

  潘美取銀子稱與他,那漢堅執不肯收,推住道:「不要小氣,請收了;但不知足下說的那單員外的靈柩,即日要回潞州,此言可真否?」

  金鈴道:「怎麼不真,早晚也要動身了。」

  那漢道:「好,請便罷!」

  潘美問他姓名,那漢不肯說,拱拱手反踱進去了。潘、金二人,只得收了銀子,跨上馬望前趕去。

  看官們,你道那店中的大漢是誰?也是江湖上一個有名的好漢姓關名大刀,遼東人,昔年曾販私鹽,做強盜,無所不為的。他天性鄙薄仕宦,不肯依傍人尋討出身。近見李密、單雄信等俱遭慘戮,他便收心,在這裡開一個大飯店。遇著了貪官污吏,他便不肯放過,必要罄囊倒橐,方才住手。好處不肯殺人,不肯做官,他道:「我祖上關公,是個正直天神,我豈可妄殺人?」

  又道:「關公當日不肯降曹,我今亦不去投唐。」

  因此四方的豪傑人多敬服他。正是:

  海內英雄不易識,肺腸自與庸愚別。可笑之乎者也人,虛邀聲氣張其說。

  今說竇公主要他父親一同到幽州來,先打發又蘭同眾宮人到雷夏,自與羅公子到隱靈山要接父親起身。無奈竇建德與三藏和尚講論,看破塵世,再不肯下山。公主只得哭別了,仍舊到雷夏來。賈潤甫與齊善行俱來接見。女貞庵四位夫人,是時又蘭早已接到家中,各各相見。楊義臣如夫人與馨兒,徐懋功先已差人接去了。公主祭奠了首後,墓上田產,交托兩個老家人看管。收拾行裝,差人送南陽公主與四位夫人,到女貞庵去。便同羅公子、花又蘭往北進發。賈潤甫送公子起身之後,曉得單雄信家眷扶柩回潞州,因想:「雄信當初許多情誼,多少人受了他的厚惠,我曾與他為生死之交。雄信臨刑時,秦、徐諸人,割股定姻,報他的恩德;我賈潤甫也是個有心腸的,尚未酬其萬一。今日聞得他女兒女婿,扶柩歸葬,焉有不迎上去,至靈前一拜之理?」

  便收拾行囊,拉了附近受過單雄信恩惠的豪傑,竟奔長安不提。

  且說秦懷玉與愛蓮小姐滿月後,辭了祖母父母起身,叔寶差四名家將,點四五十營兵護送。懷玉因他父親的功勳,唐已擢為殿前護衛右千牛之職,時眾官輩亦來送行,懷玉各各辭別,擁著一車起身。

  行了幾日,已出長安,天將傍晚,眾家將加鞭去尋宿店,只見七八個大漢子,俱是白布短衣,羅帕纏頭,向前問道:「馬上大哥,借問一聲,那二賢莊單員外的喪車,可到這裡來麼?」

  家將停著馬答道:「就在後面來了。」

  那幾個大漢聽見,如飛去了。家將見那幾個大漢已去,心上疑惑起來,恐是歹人,忙兜轉馬頭,追趕那幾個大漢。趕了裡許,只見塵煙起處,一隊車馬頭導,兩面奉旨賜葬金字牌,中間一副大紅金字銘旌,上寫:「故將軍雄信單公之柩」。沖天的招搖而來。眾好漢看見,齊拍手道:「好了,來了!」

  齊到柩前趴在地下,掃地呼天的大哭起來。家將見了,知不是歹人,秦懷玉忙跳下馬還禮。單夫人聽見,推開轎門,細認七八個人中,只有一個姓趙,綽號叫做莽男兒,當初殺了人,虧雄信藏他在家,費了銀子解救。其餘多不認得,想必多是受過思的。單夫人不覺傷感大哭起來。

  眾好漢也哭了一回,磕了幾個響頭,站起來問道:「那一個是單員外的姑爺秦小將軍?」

  秦懷玉答道:「在下就是。」

  一個大漢走上前來,執著秦懷玉的手,看了說道:「好個單二哥的女婿!」

  那一個又道:「秦大哥好個兒子!」

  贊了幾聲,又問道:「令岳母與尊夫人可曾同來?」

  懷玉指道:「就在後車。」

  那漢便道:「眾兄弟,我們去見了單二嫂。」

  眾人齊到車前,單夫人尚未下車,眾好漢七上八落的在下叩頭,單夫人如飛下車還禮。眾人起來說道:「二嫂,我們聞得二哥被戮,眾兄弟時常掛念,只是不好來問候。如今你老人家好了,招了這個好女婿,終身有靠了。」

  單夫人道:「先夫不幸,有累公等費心。」

  莽男兒道:「天色晚了,把車推到店中去罷,賈兄們在那裡候久了!」

  懷玉道:「那個賈兄?」

  眾人道:「就是開鞭杖行頭賈潤甫,他曉得令岳的喪車回來,便拉了十來個兄弟們在那裡等候。」

  說了,便趕開護兵,七八個好漢用力擁著喪車,風雷閃電的去了。原來賈潤甫拉齊眾好漢,恰好也投在關大刀店中。當時見喪軍將近,便同眾人迎到柩前,又是一番哭拜。單夫人同秦懷玉各各叩謝了,關大刀同眾人把喪車推在一間空屋裡去。

  賈潤甫領秦懷玉與單夫人、愛蓮小姐,到後邊三四間屋裡去,說道:「這幾間,他們說還是前日竇公主到他店裡來歇宿,打掃潔淨在此,二嫂姑娘們正好安寢,尊從就在外邊兩旁住了罷。」

  單夫人問賈潤甫道:「賈叔叔,那班豪傑那裡曉得我們來,卻聚在此?」

  賈潤甫道:「頭裡那一起,是關兄弟先打聽著實,知會了聚在此的,後邊這一路,是我一路迎來說起欣然同來的。這班人都是先年受過單兄恩惠的,所以如此。」

  說了即同懷玉出來,只見堂中正南一席,上邊供著一個紙牌,寫道:「義友雄信單公之位」。關大刀把盞,領眾好友朝上叩首下去,秦懷玉如飛還禮。

  關大刀把杯著放在雄信紙位面前,然後起來說道:「賈大哥,第二位就該秦姑爺了。」

  賈潤甫道:「這使不得。他令嶽在上,也不好對坐。二來他令尊也曾與眾兄弟相與,怎好僭坐?不如弟與秦姑爺坐在單二哥兩旁,眾兄弟入席,挨次而坐,乃見我們只以義氣為重,不以名爵為尊,才是江湖上的坐法。」

  眾人齊聲道:「說得是。」

  大家入席坐定,關大刀舉杯大聲說道:「單二哥,今夜各路眾兄弟,屈你家令坦,在小店奉陪,二哥須要開懷暢飲一杯。」

  一堂的人,大杯巨觥,交錯鯨吞,都訴說當年與雄信相交的舊話,也有說到得意之處,狂歌起舞。也有說到傷心之處,出位向靈前捶胸跌足哭起來。只聽見莽男兒叫道:「秦始爺,我記得那年九月間,你令祖母六十華誕,令嶽差人傳綠林號箭到我們地方來,我們那財不比於今本分,正在外橫行的日子,不便陪眾登堂。」

  把手指道:「只得同那三個弟兄,湊成五六百金,來到齊州,日裡又不敢造宅,直守至二更時分,尋著了尊府後門跳進來,把銀子放在蒲包內,丟在兄家內房院子裡頭。這事想必令尊也曾與兄說過。」

  秦懷玉道:「家母曾道來。」

  正說得高興,只聽得外面叩門聲急,關大刀如飛趕出來,開門一看,便道:「原來是單主管,來得正好,你們主兒的喪車,與太太姑爺姑娘多在裡面。」

  原來單全,當時隨雄信在京,見家主慘變後,即便辭了單夫人要回鄉裡。秦叔寶、徐懋功,知他是個義僕,要抬舉他,弄一個小前程與他做,他必不從,徑歸二賢莊。喜的單雄信平昔做人好,沒有一個不苦惜他,所以這些房屋田產,盡有人照管在那裡,見的單全一到,多交付與他。單全毫無私心,田產利息,悉登冊籍。今聞夫人們扶柩回鄉,連夜兼程趕來。在路上打聽,曉得投在關家店裡,故此趕來。當時關大刀闊上門,領單全到堂中來,賈潤甫見了喜道:「單主管,你也來了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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