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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十一回 花又蘭忍愛守身 竇線娘飛章弄美(3)


  卻說羅公子同張公謹的一行人,恐怕竇公主的本章先到了,連夜兼程進發,不上二十日,已趕到長安。羅公子叫家人先進城去,報知秦爺。秦叔寶聽說羅公子與張公謹到來,忙吩咐家中整治酒席,自同兒子懷玉騎馬來接。未及裡許,恰好囉公子等到來,遂同至家中鋪氈敘禮畢,羅公子要進去拜見秦母太夫人。叔寶便陪到房中,公子見了舅姑,拜了四拜。秦母見了甥兒,歡喜不勝,便問:「姑娘與站夫身子康健麼?」

  又對羅公子說道:「甥兒,你前日托齊國遠寄書來,因你表兄軍旅倥傯,尚未曾來回復你。」

  叔寶道:「正是前日表弟尊劄,托我去求單小姐之姻,奈弟是時正與王世充對壘,世充大敗投降,單二哥亦被擒獲,朝廷不肯赦單兄之罪,弟念昔年與他有生死之盟,就將懷玉兒子許他為婿,與彼愛蓮小姐為配,單二哥方才放心受戮。弟想姑夫聲勢赫赫,表弟青年嬌嬌,怕沒有公侯大族坦腹東床,兩日正欲寫書奉覆,幸喜老弟到來,可以面陳心跡,恕弟之罪。」

  羅公子見說,便道:「弟何嘗煩表兄去求單家小姐?」

  就把當年與竇公主馬上定姻一段說了,又道:「弟知建德昔年曾住在二賢莊年餘,畢竟與單員外相好,又知單員外與表兄是心交,故托表兄鼎言,轉致單員外要他玉成姻事;若說單家小姐,真風馬牛不相及。」

  叔寶道:「尊禮上是要我去求單小姐的,難道我說謊?」

  便起身去取出羅公子的原書來,公子接來一看道:「這又奇了,並非小弟筆跡。弟當時寫了,當面交與齊國遠的,難道他捉弄我不成?」

  叔寶道:「不難,我去請齊國遠來便知就裡。」

  忙叫人去請齊國遠、李如珪、程知節、連巨真來相會。羅公子道:「齊國遠在鄠縣柴嗣昌那裡,如何在此?」

  叔寶道:「齊李二兄,因柴嗣昌之力,國遠已升大理寺評事,如珪升做鑾儀衛冠軍使。」

  羅公子道:「聞得表兄有位義弟羅士信,年少英雄,為何不見?」

  叔寶道:「聖上差往定州去了。」

  正說時,家人進來報道:「四位爺多請到了。」

  叔寶同羅公子出來相見過坐定,羅公子說起寄書一事,齊國遠對羅公子道:「弟與兄別後,在路恰值劉武周作亂,被他劫去衝鋒,遇著竇建德的女兒,好個狠丫頭,被他殺敗了許多蠻兵,把我虜去。

  其時還有個姓花的後生,那建德的女兒問了他幾句,看見他貌好,要留他做將軍,他說是個女子,竟牽他到寨後去了。及叫弟上去,我只道亦有些好處,不想把弟竟要短起一截來。幸喜弟有急智,只得喊出吾兄大名,並他家有個司馬孫安祖來。竇家女兒聽見,忙喝手下放了綁,叫我坐了,他竟像與兄認得的光景,便問兄近日行止,並身體可好。又盤問我字寄到那裡去。弟平生不肯道謊,只得實實與他說。那竇公主討兄的書出來接去一看,那丫頭想是個不識字的,仔細看了一回,呆了半晌,就摁在靴子裡去了。對弟說 道:「此書暫留在此,伺起身時繳還。』恰好明日,其父有信來催他起身,差人送二十兩程儀並原書還弟,也還算有情的。」

  羅公子忙叫家人在枕箱內,取出竇公主與花又蘭寄來的原書,對驗筆跡無二,方知此書是竇公主所改的。叔寶道:「這樣看起來,此女子多智多能,正好與表弟為配。」

  張公謹道:「不特此也。」

  就將前日羅公子弔唁如何款待,公主又連行修本去上皇后,金鈴如何報信,各各稱羨。李如珪大笑道:「若如此說,竇公主是羅兄的尊閫了,剛才齊兄口裡夾七夾八的亂言,豈不是唐突羅兄。」

  國遠見說,忙上前陪禮道:「小弟實不知其中委曲,只算弟亂道,望兄勿罪。」

  眾人鼓掌大笑。長班進來稟說:「昨日皇爺身子有些不快,不曾坐朝。」

  叔寶向羅公子道:「既如此,把姑夫的賀表奏章,並你們職名封付通政史,先傳進去何如?」

  羅公子道:「悉聽表兄主裁。」

  說罷,即入席飲酒。

  今說吳良、金鈴奉了竇公主之命,責本趕到京中,忙到宇文士及家來,把禮和傳進,說了來意。士及因竇線娘是皇后認過侄女,不敢怠慢。忙出來看見金鈴、吳良,問明瞭始末根由。自己寫書一封,叫家人去請一個得當的內監出來,把送皇后的大禮本章與送他妹子昭儀的小禮,一一交付明白。叫他傳進宮去,送與昭儀。昭儀收了自己小禮,即袖了本章,叫宮奴擇了禮物,即到正宮來。正值唐帝龍體欠安,不曾視朝,與竇後在寢宮弈棋。昭儀上前朝見過,就把線娘啟稟呈上。竇後看了儀單上皆是珍珠玩好之物,便道:「他一個單身只女,何苦又費他的心來孝順我?」

  唐帝在旁說道:「他有什麼本章?」

  宮奴忙呈在龍案之上,展開來看,只見上寫道:

  題為直陳愚衷,以隆盛治事:
  竊惟道成男女,願有室家;禮重婚煙,必從父母。若使睽情吳楚,赤繩來月下之緣;而抱恨潘楊,皇駿少結縭之好。浪傳石上之盟,不畏桑中之約。蓬門弱質,猶畏多言;亡國孱軀,敢辱先志?臣妾竇氏,酷罹憫凶,幸沐聖恩,得延喘息。繁華夢斷,誰吟麥黍之歌;估恃情深,獨飲蓼莪之泣。臣妾初心,本欲保全親命,何意同寬斧鉞,更蒙附籍天潢,此亦人生之至幸矣。但臣父奉旨棄俗,白雲長往,紅樹淒涼,國破人離,形只影單。臣妾與羅成初為敵國,視若同仇,假令覿面憐才,尚難允從諧好;若不聞擇配,驟許未陳,情以義伸,未見其可。況臣妾初許原令求媒,蹉跎至今,伊誰之咎。囊日儼然家國,羅成尚未誠求,豈今蒲柳風霜,堪為侯門箕帚。自今以往,臣妾當束髮裹足,閱歷天涯,求親將息,同修淨土,臣妾幸而生,必欲與父相見,不幸而死,亦樂與母相依。時異事殊,我心匪石,不可轉也。臣妾更有請者,前陛見時,義妹花木蘭同蒙慈宥,木蘭本代父從軍,守身全孝,隨臣妾歸恩,即欲旋訪故園。臣妾令軍婢追隨,囑以空函還成舊夢,乃易裟那可汗滴知才貌,妄擬占巢,木蘭義不受辱,自刎全身,孝純義至,可為世風。尤足異者,木蘭未亡之先,恐臣妾羽化,托妹又蘭如己改妝赴燕取答;而又蘭一承姊命,勉與臣妾婢相依,羞顏馳往,返命之日,臣妾訪軍婢,知又蘭曾為羅成所識,義不苟合,桃笠同處,荳蔻仍含。臣始奇而未然,繼乃信而爭羨,不意天壤之間,有此聯璧。伏維興朝首重人倫,此等裙釵,堪為世表。在臣妾則志不可奪,在又蘭則情有可矜;況又蘭與羅成連床共語,不無瓜李之嫌,援手執經,堪被桃夭之化。萬祈國母慈恩,轉達聖聰,旌木蘭之孝義,獎又蘭之芳潔,寬臣妾之罪,鑒臣妾之言。腐草之年,長與山鹿野麋,同銜雨露於不朽矣!
  臣妾無任瞻天仰聖,惶驚待命之至。

  竇後道:「竇女前日陛見時,原議許配羅成,為甚至今不娶他去?」

  唐帝道:「想是羅藝嫌他是亡國之女,別定良緣,亦未可知。」

  宇文昭儀道「婚姻大事,一言為定,豈可以盛衰易心,難道叫此女終身不字?況娘娘已經認為侄女,也不玷辱了他。」

  竇後道:「陛下該賜婚,方使此女有光。』唐帝道:「竇女純孝忠勇,朕甚嘉之;但可惜那花木蘭代父從軍的一個孝女,守節自刎,真堪旌表;至其妹花又蘭,代姊全信,與羅成同床不亂,更為難得。」

  宇文昭儀道:「妾聞徐世績所定隋朝貴人袁紫煙,與竇線娘住在一處,此本做得風華得體,或出其手,亦未可知。」

  只見有一個掌燈的太監,手捧著許多奏章呈上,唐帝從頭揭看,是羅藝的賀表,便道:「剛才說羅藝要賴婚,如今已有本進呈。」

  忙展開來一看,只見上面寫道:

  題為直陳愚悃,請旨矜全事:
  竊惟王政以仁治為本,人道以家室為先,從古聖明治世,未有不恤四民,而使之煢獨無依者也。臣藝本一介武夫,荷蒙聖眷,不鄙愚忠,授以重鎮,敢不竭力撫綏,是雖諸醜跳樑,幸賴天威滅盡。但前叛臣竇建德,因欲侵掠西睡,統兵犯境;臣因邊寇出師,臣男成即提兵,與竇建德截殺;夏國將帥,俱已敗北,獨建德之女名線娘者,素稱驍勇,不意一見臣男,即不以干戈相向,反願系足赤繩,馬上一言,百年已定。此果兒女私情,本不敢穢讀天聽,今臣兒已二十四矣,向因四方多事,無暇議及室家;建德已臣服歸唐,超然世外,聞此女曾願身代父刑,志行可嘉,又蒙天后完眷特隆,而煢煢少女,待字閨中;臣男冠纓已久,而赳赳武夫,孑身閫外。臣思夫婦為倫禮所關,男女以信義為重,恐舍此女,臣男難其婦;若非臣男,此女亦不得其偶。臣系藩鎮重臣,倘行止乖違,自取罪戾,姑敢冒昧上聞,伏望聖心裁定,永合良緣。
  臣不勝惶悚之至。

  唐帝看完笑道:「恰好幽州府丞張公謹與羅成到來,明日待朕親自問他,便知備細。」

  只見秦王進宮來問安,唐帝將二本與秦王看了。秦王道:「建德之女,有文武之才,已是奇了;更奇在花家二女,一以全忠孝,一以全信義,木蘭之守節自刎,或者是真;又蘭之同床不亂,似難遽信。」

  唐帝道:「剛才宇文妃子說,竇女本章,疑是徐世績之妻袁紫煙所作,未知確否?徐既聘袁,為何尚未成婚?」

  秦王道:「世績因紫煙是隋朝宮人,不便私納,尚要提請,然後去娶。」

  唐帝道:「隋時十六院女子,盡是名姬,不知何故,一個也不見。」

  秦王道:「竇建德討滅宇文化及,蕭後多帶了回去,眾妃想必在彼居多。今趁羅成配合,莫若連徐世績妻袁紫煙亦召入宮庭賜婚,就可問諸妃消息。」

  唐帝稱然,就差宇文士及並兩個老太監,奉旨召竇線娘、花又蘭、袁紫煙三女到京面聖。

  未知後事如何,且看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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