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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十三回 夢周公王世棄絕魏 棄徐績李立邃歸唐(3)


  所以這幾百人,如入無人之境,燒了他寨,又殺將轉來。此時李密要敵後軍,前面王世充人馬已到。要敵前軍,後邊步兵殺來。真是前後夾攻,腹背受敵。無可奈何,只得易服同眾逃到洛口倉。賈潤甫聞知,遠來接見,把善言相慰道:「漢高屢敗,終得天下。項羽雖勝,卒遭夷滅。明公安心以圖後舉。」

  在洛口倉安歇了一夜。次日正欲與眾將計議,只見程知節同了十來個小卒逃來。魏主怒道:「我正要問你那前面是怎麼樣光景,以至於此?」

  程知節道:「頭裡我們被他殺退了下去,已有六七裡,何知起一陣怪風,沖出無數陰兵,這還大家盡力混殺。不意他們陣裡擁過一個錦袍金甲,與明公面貌無異,背剪在馬上。我們軍士,只認真是主帥被擒,軍士都無心戀戰。鄭營中四下軍馬,如山倒海翻,裹將攏來,稗將樊文超即便領眾投降。我不得已卸甲逃走到倉城。豈知邴元真己將全城歸降王世充。我故又趕到這裡,幸喜明公無恙,多是喊人使的詭計。」

  話未說完,只見魏征一騎來到,魏公大駭,忙問道:「為什麼你亦離了金墉,莫非亦有甚事麼?」

  魏征道:「昨夜五更時分,有一起人馬,叫喊開城。鄭司馬上城看時,只見燈火之下,果然是明公坐在馬上。鄭司馬忙開城門,出來迎接。只見喝道:「諸將不行救應!』就叫手下捆縛,裴仁儼亦被擒下。我著了急,知中賊人之計,如飛著宮侍報知王娘娘同世子逃出了南門,恰好在路上遇著了王當仁,交付與他送上瓦崗去了。故此我特地尋來,恰好多在這裡。剛才我在路上,聽見逃回兵卒說:『王世充大隊人馬,又追將下來。』」

  正說時,只見賈潤甫手下巡邏走卒來報道:「虎牢關也失了。鄭家大兵只離我們洛口三十裡地,我們快走罷!」

  此時連魏征也沒了主意。

  李密見王世充勢大,量此洛口一隅,怎能支撐?只得同眾進守河陽。河陽乃祖君彥所守地方,未及兩日,巡卒又報偃師、洛口俱失。李密歎道:「誰料賊子弄這些詭計,失去這許多地方,又戰失了好幾員名將,這都是孤自己大意,以至於此。如今方寸已亂,教孤如何是好?」

  王伯當道:「為今之計,只有南阻河,北守太行,東連黎陽。徐世績為人忠義,不以成敗利鈍易心。且足智多謀,堪當一面,著他同守黎陽,移兵食以資河北,雖與世充相近,末將不才,願為死守。明公身居太行,呼吸兩地,身既在此,當時部曲必然來歸,力薄則拒險而守,力足則相機而戰,方是妙計。」

  李密道:「此計甚善。」

  問眾將,多默默不答。

  李密又問,眾將只得說道:「前日北邙一戰,人心皆驚,雄信投降,仁基、智略就縛,以致河陽疾破,倉城即降,愜師、洛口、虎牢地方,接踵而失。將無固守之志,兵無敢死之心,人情趨利,比比皆然。今明公麾下,尚有二萬,恐再俄延,怕從人日散,公欲扼守,誰人相助?」

  李密聽了,不覺兩行淚落道:「孤仗諸君毅力同心,首取洛口,又據黎陽,北抗世充,南破化及。不意今日一戰,至於眾叛親離,欲守無人,欲歸無地。要此六尺何為?」

  言罷,拔劍便欲自刎。伯當一把抱定,兩淚交流道:「明公,你備經困苦,方能得成大業;今雖失利,安知不能復興,何作此短見?」

  兩人號哭連聲,眾將也齊淚下。李密哽咽了半日,才出得一聲道:「罷,罷,我壯志不甘居人之下,今天喪我,無計可施,黎陽我斷不去。諸君若不棄,同到關中歸於唐主,諸君諒亦不失富貴。」

  眾將齊聲道:「願隨明公同歸唐主。」

  李密對王伯當道:「將軍家室,多在瓦崗,今日入關,家室日遠,恐必掛念;不若將軍且回。」

  伯當道:「昔與明公共誓生死同隨,安肯今日相棄?便分身原野,亦所甘心,何況家室哉!」

  這幾句連同行的人都感動,沒一個肯離散。獨有程知節跳起身來說道:「不是兄弟無情,你們卻去得,我卻不敢追隨。」

  眾人道:「這是為什麼?」

  李密道:「我曉得了,尊堂尚在瓦崗,不去也罷了。」

  程知節道:「不是這話,老娘在瓦崗,尤大哥與我不比別的弟兄,時刻肯照顧我母親,我可以放心無憂。當年李世民,監禁在南牢百日,多是我程咬金陷他。」

  眾人道:「這是公事,豈獨罪你一人?」

  程知節道:「當日世民窺探金墉城,眾臣只道他詭計,無人敢去拿他,獨有我老程,不怕死趕出城外。追至老君堂,見他躲在神櫃裡。我認他是個蟒蛇精,一斧幾乎把他砍死。幸虧秦大哥止住了,說 道:「留活的拿去見魏公。』所以他君臣兩個,困陷這幾時。如今的人,恩則便忘,怨則分明。我今去正中唐家的意,把咬金一刀兩段,叫我老娘誰來照看?不去,不去!」

  說罷,竟一恭而去了。眾人道:「此時各從其志,他不去,我們是隨明公去便了。」

  李密恐怕耽延有變,也不待秦叔寶回來,亦不去知會徐世績,只帶部下兵有二萬人西行。先差元帥府椽柳燮,齎表奏知唐帝。唐帝久知李密才略可用,況他河南、山東,舊時部曲甚多;若收得他,即可以招來為我用,所以不勝大喜。先差將軍段志玄來慰勞他,又差司法許敬宗來迎。只是李密想起當日希圖作盟主,就是唐帝何等推尊,誰知一旦失利,卻俯首為他臣子,心中無限不平,無限悒快。今事到其間,不得不為人下了。率領王伯當一干人進長安,朝見唐帝。諸將拜舞畢,宣李密上殿。

  唐帝賜坐道:「賢弟,戰爭勞苦,當俟吾兒世民豳州回來,與賢弟共平東都,以雪弟仇。」

  就傳旨授李密光祿卿上柱國,賜邢國公。王伯當左武衛將軍,賈潤甫右武衛將軍,魏征為西府記室參軍。其餘將士,各各賜爵。李密等謝恩而出。唐帝又念他無家,將表妹獨孤氏與他為妻。官職雖不大,恩禮可謂隆矣。正是:

  憶昔為龍螭,今乃作地鼠。
  屈身伍絳灌,哽咽不得語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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