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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九回 陳隋兩主說幽情 張尹二妃重貶謫(2)


  麗華無可奈何,只得叫侍兒將錦捆鋪下,齊奏起樂來。他走到上面,按著樂聲的節奏,巧翻彩綢,嬌折纖腰,輕輕如蝴蝶穿花,款款如蜻蜓點水。起初猶乍翱乍翔,不徐不疾,後來樂聲促奏,他便盤旋不已,一霎時紅遮綠掩,就如一片彩雲,在滿空中亂滾。須臾舞罷樂停,他卻高吭新音唱起來:

  麗宇芳林對高閣,新裝豔質本傾城。
  映戶凝嬌乍不進,出帷含態笑相迎。
  妖姬臉似花含露,玉樹流光照後庭。

  麗華歌舞罷,喜得個煬帝魂魄俱消,稱讚不已,隨命斟酒二杯,一杯送後主,一杯送麗華。後主接杯在手,忽泫然泣下道:「臣為此曲,不知費多少心力,曾受用得幾日,遂聲沉調歇。今日複聞歌此,令人不勝亡國之感。」

  煬帝道:「卿國雖亡了,這一曲玉樹後庭花,卻是千秋常在的,何必悲傷?卿酷好翰墨,別來定有新詠,可誦一二,與朕賞鑒。」

  後主道:「臣近來情景不暢,無興作詩;只有寄《侍兒碧玉》與《小窗》詩二首,聊以塞責,望陛下勿哂。」

  因誦《小窗》詩雲:

  午睡醒來曉,無人夢自驚。
  夕陽如有意,偏傍小窗明。

  寄《侍兒碧玉》詩雲:

  離別腸應斷,相思骨合銷。
  愁魂若飛散,憑仗一相招。

  煬帝聽罷,再三稱賞。後主道:「亡國唾餘,怎如陛下,雄材掞藻,高拔一時?」

  麗華道:「妾聞陛下天翰淋漓,今幸得垂盼,願求一章,以為終身之榮。」

  煬帝笑道:「朕從來不能作詩,有負貴妃之請奈何?」

  麗華道:「陛下醉接望江南詞,禦制清夜遊曲,俱頃刻而成,何言不能?還是笑妾醜陋,不足以當珠玉,故以不能推託?」

  煬帝道:「貴妃何罪朕之過也。朕當勉強應酬。」

  麗華命侍兒將文房四寶放下,煬帝拂箋,信筆題詩一首雲:

  見面無多事,聞名爾許時。
  坐來生百媚,實個好相知。

  煬帝寫完,送與麗華。麗華接在手中,看了一遍,見詩意來得冷落,微有譏諷之意,不覺兩臉俱紅赤起來,半晌不做一聲。後主見麗華含嗔帶愧,心下也有幾分不快,便問煬帝道:「此人顏色,不知比陛下蕭後,還是誰人美麗?」

  煬帝道:「貴妃比蕭後鮮妍,蕭後比貴妃窈窕,就如春蘭與秋菊一般,各自有一時之秀,如何比得?」

  後主道:「既是一時之秀,陛下的詩句,何輕薄麗華之甚?」

  煬帝微微笑道:「朕天子之詩,不過適一時之興而已,有甚麼輕薄不輕薄?」

  後主大怒道:「我亦曾為天子,不似你妄自尊大!」

  煬帝大怒道:「你亡國之人,焉敢如此無禮!」

  後主亦怒道:「你的壯氣,能有幾時,敢欺我是亡國之君?只怕你亡國時,結局還有許多不如我處。」

  煬帝大怒道:「朕巍巍天子,有甚不如你處?」

  遂自走起身來要拿後主。後主道:「你敢拿誰?」

  只見麗華將後主扯下走道:「且去且去,後一二年,吳公台下,少不得還要與他相見。」

  二人竟往海邊而走。煬帝大踏步趕來;只見好端端一個麗華,弄得滿身泥漿水,照煬帝臉上拂將過來。

  煬帝吃了一驚,就像做夢才醒的一般,因想起他二人死之已久,嚇了一身冷汗。

  開眼只見貴兒、寶兒兩個美人,把衣袖遮著煬帝的背心裹住在那裡,忙問二美人道:「你們曾看見什麼?」

  二美人道:「沒有見甚來,但見陛下如睡去的一般,夢中吃語,龍體時動時靜。」

  煬帝道:「快下船去罷!」

  眾人多下了龍舟,煬帝才把適間所見所聞,細述了一遍,貴兒、寶兒大為驚異。煬帝反覺心中憂疑起來,忙叫內相撐回。忽聽見琴聲悠揚,隨風入耳。煬帝正在猜疑,一回兒將到綺陰院,望見秦夫人、沙夫人、趙王杲與袁貴人、薛冶兒一班都在那裡,看夏夫人撫琴。煬帝忙上岸來說道:「你們偏好背朕快活,接也不來接一接!」

  眾夫人道:「妾等各處尋覓不見,那曉得陛下跨海而遊。」

  煬帝道:「夏妃子今日為何撫起琴來?」

  夏夫人道:「妾蒙陛下派居於此,四五年矣!其間好鳥醍醐,奇松拂影,怪石為嵯峨,微雨時添花淚,屋樑落月,台榭留吟,與陛下不知消受了多少賞心樂事,今一旦舍此而去,山靈能不為之黯然?敵妾借此瑤琴,以酬離別之意,使山川勿笑妾之情薄也。」

  煬帝聽說,喟然長歎道:「此地朕原不忍遽離,因皇后動興去游江都,只道事再做不成的,誰知今日竟成其願,這也是天數也,人何與焉?」

  正說時,只見高昌等七八個心腹內相走來跪下奏道:「殿腳女一千,奴婢等往江南地方,各處搜求,今已選足。」

  煬帝大鼓道:「如今在那裡?」

  內相道:「王弘已分派頭號龍舟裡頭駐紮,以便演習,未知萬歲爺何日起駕?」

  煬帝思量:「我征遼雖是借題,遊幸為實。然天子親征,比眾不同,當分為二十四軍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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