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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一回 借酒肆初結金蘭 通姓名自顯豪傑(2)


  咬金睜眼道:「母親若不信孩兒,孩兒就抹殺在母親面前。孩兒憑著大醉,決不敢欺誑母親,孩兒今日馱著柴扒,街坊村落,周回走轉,沒有人買,在酒店上吃酒。不想遇著個財主,武南莊的尤員外,一見如故,拉孩兒回去。孩兒就把幾把柴扒,算清酒錢,跟到他家。他與孩兒結拜弟兄,要同孩兒出去做些生理。孩兒道母親在家,無人奉養。他說連夜接了過來,先送一錠銀子,為搬移之費。孩兒心中歡喜,多吃了幾杯,又恐怕遺失了,一路裡把衣袖捏緊。不想這作怪的東西,倒在袖樁邊鑽了出去。你若不信,如今就馱你到他家去,便知孩兒說話不虛了。」

  母親道:「既如此,我如今就同你去,家中左右沒有傢伙,鎖了門就去罷。我肚裡餓得緊,卻怎麼處?」

  咬金道:「你熬到他家,只怕吃不盡,消化不及,要囫圇撒出來哩!」

  說罷,將門鎖上,馱了母親,黑暗裡直到武南莊尤家門首,酒都弄醒了。咬金放下母親,忙去叩門。管門的早就受員外吩咐,料他必來,一聞咬金叩門,隨即開了,進去報與員外得知。

  尤通尚未睡,也待咬金到來,聽得到了喜不可言,接進母于,在中堂坐了。尤通便進言道:「吞先人遺下些薄產,連年因水澇旱荒,家私日廢。今欲往江南販賣羅緞,因各處盜賊生髮,恐不好走。聞得令郎大哥,是個豪傑,要屈他做同行夥計,得利均分,以供老母甘旨。」

  程母出自大家,曉事解理,笑道:「員外差矣,員外是富翁,小兒是粗鄙手藝之人,員外為商,或者途中沒人伏侍,要小兒做個後生,月支多少錢鈔,做老身養老之用,還像個說話;小兒有何德能,敢與員外結拜兄弟?況且分文本錢也沒有,怎麼講個夥計二字,名分也不好相稱。」

  員外道:「尤通久慕令郎大哥高義,情願如此。」

  吩咐鋪氈,匹立僕六,一頓拜過了。程母頭暈眼花,也拜了四拜。尤通道:「小侄與令郎出門之後,恐老伯母家中不便,故此接到寒家居住,倘有不周,百幾體諒。」

  程母道:「小兒得附員外,老身感激不盡,但恐小兒性格粗躁,員外只要另眼看顧他,寬恕他,小兒敢不知恩報恩!」

  尤員外請程母到裡面,用飯去了,自己與咬金重新吃酒。吃到酒興剛來,尤通卻把皇銀的事,來挑動咬金:「賢弟可知新君即位以來的事?」

  咬金此時深感天子,應道:「兄長,好皇帝,小弟在外邊,思想老母晝夜熬煎,若不是新君即位,為能遇赦還鄉,母子重會?」

  尤員外道:「新君大興工役,每州縣都要出銀三千兩,協濟大工,實是不堪。」

  咬金道:「做他的百姓,自然要納糧當差;做他的官,自然要與他催征起解,不要管閒事。」

  尤員外道:「這也罷了,只是我這山東青州,也遵天子旨意,要三千兩協濟。那青州府太守,借名酒派,當分外之差,仗死無辜百姓,斂取民膏,貪酷太甚,只把三千兩銀子起解。他的銀子上京,我這兗州乃必由之地,我今欲仗賢弟大力,取他這三千兩銀子,作本為商,賢弟可有什麼高見?」

  這個程咬金,曾賣私監,與為盜也不遠,見尤員外如此相待他,心中又要馳騁,笑道:「哥哥,只怕他銀子不從此路來,若打這條路經過,不勞兄長費心,只消小弟一馬當先,這項銀子,就滾進來了。」

  員外道:「賢弟卻會什麼兵器?」

  咬金道:「小弟會用斧,卻也沒有傳授,但閑中無事,將劈柴的板斧,裝了長柄,自家舞得,到也即溜了。」

  俊達道:「我倒有一柄斧,重六十斤,賢弟可用得?」

  咬金應道:「五六十斤,也不為重。」

  尤員外回後院去,取出那柄斧來,卻是渾鐵打成的,兩邊鑄就八卦,名為八卦宣化斧。量咬金身軀,取一副青銅盔甲,綠羅袍,槽頭有一騎青驄的劣馬。尤俊達自己有一副披掛:鐵襆頭、烏油甲、黑櫻槍、皂羅袍、烏騅馬。這些東西,也搬將出來,到飲酒處,與咬金一同披掛停當,命手下掌燈火出莊,打稻場上去。

  用篾䉡點火高照,勢如白晝,二人馬上比勢。幾個回合,手下眾人齊聲喝采。這個尤家莊上人家,都靠著尤員外吃飯,所以明火持槍,不避嫌疑。鬥罷下馬,收拾回莊寢宿。

  次日著人青州打探皇銀什麼人押解,幾時起身,那一日到長葉林地方。數日之間,探聽人回來報:「十月望後起身,二十四日可到長葉林地方。有一員解官、一員防送武官、二十名長箭手護送。」

  二十三夜間,尤員外先取好酒,把咬金吃個半酣,帶從人,五鼓時候到長葉林,攛掇咬金道:「賢弟,我與你終身受用,在此一舉。」

  咬金點頭,提斧上馬,出長葉林官道,帶住馬,橫斧於鞍,如猛虎盤踞於當道。先有打前站官盧方,乃青州折衝校尉,當先開路,也防小人不測之事,先到長葉林。咬金一馬沖將下來,高叫:「留下賣路錢!」

  那個盧方,卻也是弓馬熟嫻的將官,舉槍招架罵道:「響馬,你只好在深山僻處剪徑,只圖衣食,這是三京六府解京的錢糧,須要回避。你這喊人這等大膽!」

  咬金道:「天下客商,老爺分毫不取,聞得青州有三千兩銀子,特來做這件生意。」

  盧方道:「咄,響馬無知,什麼生意!」

  縱馬挺槍,分心就挑。咬金手中斧,火速忙迎。兩馬相撞,斧槍並舉。鬥上數十回合,後面塵頭起處,押銀官銀扛已到。咬金見後面人來,恐又增幫手,縱馬搖斧砍來。盧方架不住,砍于馬下。二十名長箭手趕到,見盧方落馬,各舉標槍叫道:「前站盧爺被響馬傷了!」

  咬金乘勢斲倒三四個部下,眾人都丟槍棄棒,過澗而去,把銀子棄在長葉林中。解官戶曹參軍薛亮,收回馬奔舊路逃走。咬金不舍,縱馬趕去,手下主客,報知員外:「程老爺得勝了,皇銀都丟在長葉林下。」

  尤員外領手下上官道,將鞘箍劈開,把皇銀都搬回武南莊去,殺豬羊還願擺酒,等咬金賀喜。

  咬金此時追解官薛亮十數裡之遠,還趕著他,這個主意不為趕盡殺絕。他不曉得銀子棄在長葉林中,只道馬上帶回去了,故要追趕這解官。薛亮回頭,見趕得近了,老大著忙,叫道:「響馬,我與你無怨無仇,你剪徑不過要銀子,如今銀子已都撇在長葉林,卻又來追我怎的!」

  咬金聽說銀子在長葉林,就不追趕,撥回馬,走得緩了。薛亮見咬金不趕,又罵兩聲:「響馬,銀子便剪去,好好看守,我回去了稟了刺史,差人來緝拿你,卻不要走。」

  觸起咬金怒來,叫道:「你且不要走,我不殺你,我不是無名的好漢,通一個名與你去,我叫做程咬金,平生再不欺人。我一個相厚朋友,叫尤俊達。是我二人取了這三千兩銀子,你去罷。」

  咬金通了兩個的名,方才收馬回來,到莊還遠,馬上懊悔:「适才也不該通名,尤員外曉得要埋怨我,倒隱了這句話罷。」

  不一時到莊下馬,歡喜飲酒不提。正是:

  喜入酒腸寬似海,悶堆眉角重如山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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