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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三回 張公謹仗義全朋友 秦叔寶帶罪見姑娘(2)


  鬚髮斑白,一品服,端坐如泰山,巍巍不動。羅公叫中軍,將解文取上來。中軍官下站台取了文書,到滴水簷前,雙膝跪下。帳上官將接去,公座旁驗吏拆了彌封,鋪文書于公座上。羅公看潞州刺史解軍的解文,若是別衙門解來的,打也不打與就發落了。潞州的刺史蔡建德,是羅公得意門生。這羅公是武弁的勳衛,怎麼有蔡建德方印文官門生?原來當年蔡建德曾解押幽州軍糧違限,據軍法就該重處,羅公見他青年進士,法外施仁,不曾見罪。蔡建德知恩,就拜在羅公門下。今羅公見門生問成的一個犯人,將文書看到底,看蔡建德才思何如,問成的這個人,可情真罪當。

  親看軍犯一名秦瓊,曆城人。觸目驚心,停了一時,將文書就掩過了,叫驗吏將文書收去,謄寫入冊備查,吩咐中軍官:「叫解子將本犯帶回,午堂後聽審。」

  童環、金甲,聽得叫他下去,也沒有這等走得爽利了,下站台帶鐵繩往下就走。

  此時張公謹、史大奈、白顯道,都在西轅門外伺候,問尉遲道:「怎麼樣了?」

  尉遲道:「午堂後聽審。」

  公謹道:「審什麼事?」

  尉遲南道:「從來不會有這等事,打與不打就發落了,不知審什麼事?」

  公謹道:「什麼時候?」

  尉遲南道:「還早。如今閉門退堂,盡寢午膳,然後升堂問事,放炮升旗,與早堂一般規矩。」

  公謹道:「這等尚早,我們且到下處去飲酒壓驚。出了轅門,卸去刑具,到下處安心。只聽放炮,方來伺候未遲。」

  卻說羅公發完堂事,退到後堂,不回內行。叫手下除了冠帶,戴諸葛巾,穿小行衣,懸玉面鞓帶,小公座坐下。命家將問驗吏房中适才潞州解軍文書,取將進來,到後堂公座上展開,從頭閱一遍,將文書掩過。喚家將擊雲板,開宅門請老夫人秦氏出後堂議事。秦氏夫人,攜了十一歲的公子羅成,管家婆丫環相隨出後堂。老夫人見禮坐下,公子侍立。夫人聞言道:「老爺今日退堂,為何不回內衙?喚老身後堂商議何事?」

  羅公歎道:「當年遭國難,令先兄武衛將軍棄世,可有後人麼?」

  夫人聞言,就落下淚來道:「先兄秦彝,聞在齊州戰死。嫂嫂甯氏,止生個太平郎,年方三歲,隨任在彼,今經二十餘年,天各一方,朝代也不同了,存亡未保。不知老爺為何問及?」

  羅公道:「我适才升堂,河東解來一名軍犯。夫人你不要見怪,到與夫人同姓。」

  夫人道:「河東可就是山東麼?」

  羅公笑道:「真是婦人家說話,河東與山東相去有千里之遙,怎麼河東就是山東起來?」

  夫人道:「既不是山東,天下同姓者有之,斷不是我那山東一秦了。」

  羅公道:「方才那文書上,卻說這個姓秦的,正是山東曆城人,齊州奉差到河東潞州。」

  夫人道:「既是山東人,或者是太平郎有之。他面貌我雖不能記憶,家世彼此皆知,老身如今要見這姓秦的一面,問他行藏,看他是否。」

  羅公道:「這個也不難。夫人乃內室,與配軍覲面,恐失了我官體,必須還要垂簾,才好喚他進來。」

  羅公叫家將垂簾,傳令出去,小開門喚潞州解人帶軍犯秦瓊進見。他這班朋友,在下處飲酒罈驚。止有叔寶要防聽審,不敢縱飲,只等放炮開門,才上刑具來聽審,那裡想到是小開門,那轅門內監旗官,地覆天翻喊叫:「老爺坐後堂審事,叫潞州解子帶軍犯秦瓊聽審!」

  那裡找尋?直叫到尉遲下處門首,方才知道,慌忙把刑具套上。尉遲南、尉遲北是本衙門官,童環、金甲帶著叔寶,同進帥府大門。張公謹三人,只在外面伺候消息。這五人進了大門,儀門,上站台,到堂上,將近後堂,屏門後轉出兩員家將,叫:「潞州解子不要進來了。」

  接了鐵繩,將叔寶帶進後堂,階下跪著。叔寶偷眼往上看,不像早堂有這些刀斧威儀。羅公素衣打份,後面立青衣大帽六人,盡皆垂手,台下家將八員,都是包巾紮袖。叔寶見了,心上寬了些。

  羅公叫:「秦瓊上來些。」

  叔寶裝病怕打,做俯伏爬不上來。羅公叫家將把秦瓊刑具疏了,兩員家將下來,把那刑具疏了。羅公叫再上來些。叔寶又肘膝往上,捱那幾步。羅公問道:「山東齊州似你姓秦的有幾戶?」

  秦瓊道:「齊州曆城縣,養馬當差姓秦的甚多,軍丁只有秦瓊一戶。」

  羅公道:「這等你是武弁了。」

  秦瓊道:「是軍丁。」

  羅公道:「且住,你又來欺誑下官了。你在齊州當差,奉那劉刺史差遣公幹河東潞州,既是軍丁,怎麼又在齊州當那家的差?」

  秦瓊叩首道:「老爺,因山東盜賊生髮,本州島招募,有能拘盜者重賞。秦瓊原是軍丁,因捕盜有功,劉刺史賞小的兵馬捕盜都頭,奉本官差遣公幹河東潞州,誤傷人命,發在老爺案下。」

  羅公道:「你原是軍丁,補縣當差,我再問你:『當年有個事北齊主盡忠的武衛將軍秦彝,聞他家屬流落在山東,你可曉得麼?』」

  叔寶聞父名,淚滴階下道:「武衛將軍,就是秦瓊的父親,望老爺推先人薄面,筆下超生。」

  羅公就立起來道:「你就是武衛將軍之子。」

  那時卻是一齊說話,老夫人在朱簾裡也等不得,就叫:「那姓秦的,你的母親姓什麼?」

  秦瓊道:「小的母親是甯氏。」

  夫人道:「呀,太平郎是那個?」

  秦瓊道:「就是小人的乳名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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