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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一回 冒風雪樊建威訪朋 乞靈丹單雄信生女(3)


  其夜,雄信將番僧的藥,與崔夫人服下。交夜半子時,但聞滿室蓮花香,即養下一個女孩兒來,取名愛蓮。夫妻二人喜之不勝。正是:

  明珠方吐豔,蘭茁尚無芽。

  叔寶聞知,不勝欣喜。倏忽間不多幾日,已到了除夕,雄信陪叔寶飲到天明,擁爐談笑,卻忘了身在客鄉。叔寶又想著功名未遂,蹤跡飄零,離母拋妻,卻又揪然不樂。天明又是仁壽二年正月,年酒熱鬧。叔寶席席有分,吃得一個不耐煩起來。

  一個新年裡,弄得昏頭搭腦,沒些清楚。

  將酒滴愁腸,愁重酒無力。

  又接了賞燈的酒,主人也困倦了。雄信十八日晚間,回到後房中去睡了。叔寶自己牽掛老母,再不得睡下,只管在燈底下走來走去。那些手下人見他不睡,問道:「秦爺,這早晚如何還不睡?」

  叔寶道:「我要回山東之心久矣,奈你員外情厚,我要辭他,卻開不得口,列位可好讓我去,我留書一封,謝你員外罷。」

  因主人好客,手下人個個是殷勤的人,眾人道:「秦爺在此,正好多住住兒去,小的們怎麼敢放秦爺回去?」

  叔寶道:「若如此我更有處。」

  又在那廂點頭指手,似有別思。

  眾人恐怕一時照顧不迭,被他走去,主人畢竟見怪。一邊與叔寶講話,一邊就有人往後邊報與主人道:「秦大爺要去了。」

  雄信聞言,披衣趿履而出道:「秦大哥為何陡發歸興?莫不是小弟簡慢不周,有些見罪麼?」

  叔寶道:「小弟歸心,無日不有,奈兄情重,不好開言。如今歸念一動,時刻難留,夢魂顛倒,怕著枕席。」

  言罷流下淚來。有集唐詩道:

  愁裡看春不當春,每逢佳節倍思親。
  誰堪登眺煙雲裡,水遠山長愁殺人。

  雄信道:「吾兄不必傷感。即如此,天明就打發吾兄長行便了。今晚倒穩睡一覺,以便早趕。」

  叔寶道:「已是許下了呢!」

  雄信道:「我一世不曾換口,難道欺兄不成?」

  轉身走進去了。叔寶積下一向熬煎,頓覺寬慰。手下人道:「秦爺聽得員外許了明日還家,笑顏便增了許多。」

  叔寶上床伸腳暢睡不提。你道雄信為何直要留到此時,才放他回去?自從那十月初一日,買了叔寶的黃驃馬下來,伯當與李玄邃說知了,就叫巧手匠人,像馬身軀,做一副熔金鞍轡,正月十五日方完。異常細巧,耀眼爭光。欲以厚贈叔寶,又恐他多心不受,做一副新鋪蓋起來。將白銀打匾,縫在鋪蓋裡,把鋪蓋打卷,馬韝了鞍轡,捎在馬鞍鞽後,只說是鋪蓋,不講裡面有銀子。方才把那黃驃馬牽將出來,又自有當面的贐禮。叔寶要向東嶽廟去謝魏玄成,雄信又著人去請了來。賓主是一桌酒奉餞。旁邊桌子上,擺五色潞綢十匹,做就的寒衣四套,盤費銀五十兩。

  雄信與叔寶把盞飲酒,指桌上禮物向叔寶道:「些微薄敬,望兄哂納。往日叮嚀求榮不在朱門下,這句話說,兄當牢記,不可忘了。」

  魏玄成道:「叔寶兄低頭人下,易短英雄之氣;況弟曾遇異人,道真主已出,隋祚不長。似兄英勇,怕不做他時佐命功臣?就是小弟托跡黃冠,亦是待時而動。兄可依員外之言,天生我材,斷不淪落。」

  叔寶心中暗道:「玄成此言,殊似有理。但雄信把我看小了。這叫做久處令人賤,贐送了幾十兩銀子,他就叫我不要入公門。他把我當在家常是少了飯錢賣馬的人。不知我雖在公門,上下往來朋友,贐禮路費,費幾百金不能過一年,他就說許多閒話。」

  只得口裡答謝道:「兄長金石之言,小弟當銘刻肺腑。歸心如箭,酒不能多。」

  雄信取大杯對飲三杯,玄成也陪飲了三杯。叔寶告辭,把許多物件,都捎在馬鞍鞽後,舉手作別。正是:

  揮手別知己,有酒不盡傾。
  只因鄉思急,頓使別離輕。

  出莊上馬,緊縱一轡,那黃驃馬見了故主,馬健人強,一口氣跑了三十裡路,才收得住。捎的那鋪蓋拖下半邊來。這馬若叔寶自己韝的,便有筋節,捎的行李,就不得拖將下來;卻是單家莊上手下人的捎的,一頓頓松了皮條,馬走一步踢一腳。叔寶回頭看道:「這行李捎得不好,朋友送的東西,若失落了,辜負他的好意。耽遲不耽錯,前邊有一村鎮,且暫停一晚,到明日五更天,自己韝馬,行李就不得差錯了。」

  徑投店來。此處地方名皂角林,也是叔寶時運不利,又遭出一場大禍來,未知性命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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