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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回 楊廣施讒謀易位 獨孤逞妒殺宮妃(1)


  詩曰:
  人謂骨肉親,我謂讒間神。嫌疑乍開釁,官小爭狺狺。
  戈矛生笑底,歡愛成怨嗔。能令忠孝者,銜憤不得伸。
  巧言因如簧,萋非成貝錦。此中偶蒙蔽,覿面猶重闉。
  心似光明燭,人言自不侵。家國同一理,君子其敬聽。

  嘗言木有蠹,蟲生之。心中一有愛憎,受者便十分傾軋。隋自獨孤皇后有不喜太子勇的念頭,被晉王窺見,故意相形,知他怪的是寵妾,他便故意與蕭妃相愛,把平日一段好色的心腸,暫時打迭;知他喜的是儉樸,他便故意飾為節儉模樣,把平日一般奢華的意氣,暫時收拾。不覺把獨孤皇后愛太子的心,都移在他身上。這些宦官官妾,見皇后有些偏向,自然偷寒送暖,添嘴搠舌。尋規蹈矩的事體,不與他傳聞;有一不好,便為他張揚起來。晉王宮中有些劣處,都與他掩飾;略有好處,一分增作十分,與他傳播。況且又當不得晉王與蕭妃,把皇后宮中親信的異常款待;就是平常間,皇后宮人內豎往來,盡皆賞賜。誰不與他在皇后前稱讚?

  此時晉王,已知事有七八分就了。他又在平陳時,結識下一個安州總管宇文述;因他足智多謀,人叫做小陳平。晉王在揚州便薦他做壽州刺史,得以時相往來。一日與他商議奪嫡之事。宇文述道:「大王既得皇后歡心,不患沒有內主了。但下官看來,還有三件事:一件皇后雖然惡太子,愛大王,卻也惡之不深,愛也不甚。此行入朝,大王須做一苦肉計,動皇后之憐,激皇后之怒,以堅其心。這在大王還有一件,外邊得一位親信大臣,言語足以取信聖上,平日進些讒言,當機力為攛攝;這便是中外夾攻,萬無一失了。但只是廢斥易位,須有大罪,這須買得他一個親信,把他首發。無事認作有,小事認作大,做了一個狠證見,他自然展辯不得。這番舉動不怕不廢,以次來大王不怕不立;況有皇后作主。這兩件下官做得來。只是要費金珠寶玉數萬金,下官不惜破家,還恐敷。」

  晉王道:「這我自備。只要足下為我,計在必成,他時富貴同享。」

  其年恰值朝覲,兩個一路而來,分頭作事。

  巧計欲移雲蔽日,深謀擬令臘回春。

  一邊晉王自朝見隋主及皇后;朝中宰執,下至僚屬,皆有贈遺,宮中宦官姬侍,皆有賞賜。在朝各官,只有李淵,雖為舊屬,但人臣不敢私交,不肯收晉王禮物。

  這邊宇文述參謁大臣,拜望知己之後,來見大理寺少卿楊約。這楊約是越公楊素之弟。素位為尚書左僕射,威傾人主。只是地尊位絕,且自平陳之後,陳宮佳麗,半入後房;頗耽聲色,不大接見人,故人有干求,都向楊約關節。他門庭如市。宇文述外官,等了許久,方得相見。送了百余金厚禮,一茶而退。但是宇文述與楊約,是平日忘形舊交,因此卻來答拜。宇文述早在寓等候,延進客坐。只見四壁排列的,都是周彝商鼎,奇巧玩物,輝煌奪目。楊約不住睛觀看。宇文述道:「這都是晉王見惠。兄善賞鑒,幸一指示。」

  楊約道:「小弟家下金寶頗多,此類甚少,嘗從家兄宅中見來,覺兄所有更勝。」

  見例首排有白玉棋枰、碧玉棋子,楊約道:「久不與兄交手矣!兄在此與何人手談?」

  宇文述道:「是隨行小妾。」

  楊約道:「是揚州娶來的了。揚州女子多長技藝。」

  宇文述道:「棋枰在此,與兄一局何如?」

  便以幾上商鼎為采。宇文述故意連輸了幾局,把珍玩輸去強半。及酒至,席上陳設,又都是三代古器,間著金杯玉斝。楊約道:「這些金酒器,一定也是揚州來的。我北邊無此精工。」

  宇文述道:「兄若賞他,便以相送。」

  便教另具一桌盒與楊爺暢飲;這些玩器,都送到楊爺宅中。手下已收拾送去了。

  楊約還再三謙讓道:「這斷不敢收。這是見財起意了,豈可無功食祿!」

  宇文述道:「楊兄,小弟向為總管,武官所得不夠饋送上司;及轉壽州,止吃得一口水,如何有得送兄?這是晉王有求于兄,托弟轉送。」

  楊約道:「但是兄之賜,已不敢當;若是晉王的,如何可受?」

  宇文述道:「這些須小物,何足希罕!小弟還送一場永遠大富貴與賢昆玉。」

  楊約道:「譬如小弟,果不可言富貴;若說家兄,他富貴已極,何勞人送?」

  宇文述笑道:「兄家富貴,可雲盛,不可雲永。兄知東宮以所欲不遂,切齒於今兄乎?他一旦得志,至親自有雲定興等,官僚自有唐令則等,能專有令兄乎?況權召嫉,勢召潛,今之屈首居昆季下者,安知他日不危昆季,思踞其上也?今幸太子失德,晉王素溺愛于中宮,主上又有易儲之心,兄昆季能贊成之,則援立之功,晉王當銘於骨髓。這才算永遠悠久的富貴。是去累卵之危,成泰山之安,兄以為何如?」

  楊約點頭道:「兄言良是。只是廢立大事,未易輕諾,容與家兄圖之。」

  兩人痛飲,至夜而散。

  二五方成耦,中宮有驪姬。
  勢看俱集菀,鶴禁頓生危。

  次日宇文述又打聽得東宮有個幸臣姬威,與宇文述友人段達相厚。宇文述便持金寶,托段達賄賂姬威,伺太子動靜。又授段達密計道:「臨期如此如此。」

  且許他日後富貴。段達應允,為他留心。

  及至晉王將要回任揚州,又依了宇文述計較,去辭皇后,伏地流涕道:「臣性愚蠢,不識忌諱;因念親恩難報,時時遣人問安。東宮說兒覬覦大位,恒蓄盛怒,欲加屠陷;每恐讒生投抒,鴆遇杯酌,是用憂惶,不知終得侍娘娘否?」

  言罷嗚咽失聲。皇后聞言曰:「睨地伐漸不可耐,我為娶元氏女,竟不以夫婦禮待之,專寵阿雲!使有如許豚犬,我在汝便為所淩,倘千秋萬歲後,自然是他口中魚肉。使汝向阿雲兒前,稽首稱臣討生活耶!」

  晉王聞皇后言,叩首大哭。皇后安慰一番,叫他安心回去,非密詔不可進京;不得輕過東宮,停數月,我自有主意。晉王含淚而出。宇文述道:「這三計早已成了!」

  柳迎征騎邗溝近,日掩京城帝裡迢。
  八烏已看成六翮,一飛直欲薄雲霄!

  一廢一興,自有天數。這楊約得了晉王賄賂,要為他轉達楊素。每值相見,故作愁態。一日楊素問他:「因甚怏怏?」

  楊約道:「前日兄長外轉,東宮衛率蘇孝慈,似乎過執,聞太子道:「會須殺此老賊!』老賊非兄而誰?愁兄白首,履此危機。」

  楊素笑道:「太子亦無如我何!」

  楊約道:「這卻不然。太子乃將來人主。倘主上一旦棄群臣,太子即位,便是我家舉族所系,豈可不深慮?」

  楊素道:「據你意,還是謝位避他,還是如今改心順他?」

  楊素道:「避位失勢;縱順,他也不能釋怨。只有廢得他,更立一人,不推免患,還有大功。」

  楊素撫掌道:「不料你有這智謀,出我意外!」

  楊約道:「這還在速,若遲疑,一旦太子用事,禍無日矣!」

  楊素道:「我知道還須皇后為內主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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