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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〇七回 魏主政歸司馬氏 薑維兵敗牛頭山(2)


  懿取了張當供詞,卻捉何晏等勘問明白,皆稱三月間欲反。懿用長枷釘了。城門守將司蕃,告稱桓範矯詔出城,口稱太傅謀反。懿曰:「誣人反情,抵罪反坐。」

  亦將桓範等皆下獄,然後押爽兄弟三人並一干人犯,皆斬于市曹,滅其三族;其家產財物,盡抄入庫。時有曹爽從弟文叔之妻,乃夏侯令女也,早寡而無子。其父欲改嫁之。女截耳自誓。及爽被誅,其父複將嫁之,女又斷去其鼻。其家驚惶,謂之曰:「人生世間,如輕塵棲弱草,何至自苦如此?且夫家又被司馬氏誅戮已盡,守此欲誰為哉?」

  女泣曰:「吾聞:『仁者不以盛衰改節,義者不以存亡易心。』曹氏盛時,尚欲保終;況今滅亡,何忍棄之?此禽獸之行,吾豈為乎!」

  懿聞而賢之,聽使乞子自養,為曹氏後。後人有詩曰:

  弱草微塵盡達觀,夏侯有女義如山。
  丈夫不及裙釵節,自顧鬚眉亦汗顏。

  卻說司馬懿斬了曹爽,太尉蔣濟曰:「尚有魯芝、辛敞斬關奪門而出,楊綜奪印不與,皆不可縱。」

  懿曰:「彼各為其主,乃義人也。」

  遂複各人舊職。辛敞歎曰:「吾若不問于姊,失大義矣!」

  後人有詩贊辛憲英曰:

  為臣食祿當思報、事主臨危合盡忠。
  辛氏憲英曾勸弟,古今千載頌高風。

  司馬懿饒了辛敞等,仍出榜曉諭:但有曹爽門下一應人等,盡皆免死;有官者照舊複職;軍民各守家業。內外安堵。何、鄧二人死於非命,果應管輅之言。

  卻說魏主曹芳封司馬懿為丞相,加九錫。懿固辭不肯受。芳不准,令父子三人同領國事。懿忽然想起曹爽全家雖誅,尚有夏侯霸守備雍州等處,系爽親族,倘驟然作亂,如何提備,必當處置;即下詔遣使往雍州,取征西將軍夏侯霸赴洛陽議事。夏侯霸聽知,大驚,便引本部三千兵造反。有鎮守雍州刺史郭淮,聽知夏侯霸反,即率本部兵來,與夏侯霸交戰。淮出馬大罵曰:「汝既是大魏皇族,天子又不曾虧汝,何故背反?」

  霸亦罵曰:「吾祖父于國家多建勳勞,今司馬懿何等人,滅吾曹氏宗族,又來取我,早晚必思篡位。吾仗義討賊,何反之有?」

  淮大怒,挺槍驟馬,直取夏侯霸。霸揮刀縱馬來迎。戰不十合,淮敗走,霸隨後趕來。忽聽得後軍呐喊,霸急回馬時,陳泰引兵殺來。郭淮複回。兩路夾攻,霸大敗而走,折兵大半;尋思無計,遂投漢中來降後主。

  有人報與薑維,維心不信,令人體訪得實,方教入城。霸拜見畢,哭告前事。維曰:「昔微子去周,成萬古之名。公能匡扶漢室,無愧古人也。」

  遂設宴相待。維就席問曰:「今司馬懿父子掌握重權,有窺我國之志否?」

  霸曰:「老賊方圖謀逆,未暇及外。但魏國新有二人,正在妙齡之際。若使領兵馬,實吳、蜀之大患也。」

  維問:「二人是誰?」

  霸告曰:「一人見為秘書郎,乃潁川長社人;姓鐘,名會,字士季;太傅鐘繇之子;幼有膽智。繇嘗率二子見文帝。會時年七歲,其兄毓年八歲。毓見帝惶懼,汗流滿面。帝問毓曰:『卿何以汗?』毓對曰:『戰戰惶惶,汗出如漿。』帝問會曰:『卿何以不汗?』會對曰:『戰戰慄栗,汗不敢出。』魏帝奇之。及稍長,喜讀兵書,深明韜略。司馬懿與蔣濟皆稱其才。一人見為掾吏,乃義陽人也;姓鄧,名艾,字士載。幼年失父,素有大志。但見高山大澤,輒窺度指畫,何處可以屯兵,何處可以積糧,何處可以埋伏。人皆笑之,獨司馬懿奇其才,遂令參贊軍機。艾為人口吃,每奏事必稱『艾,艾』。懿戲謂曰:『卿稱艾艾,當有幾艾?』艾應聲曰:『鳳兮鳳兮,故是一鳳。』其資性敏捷,大抵如此。二人深可畏也。」

  維笑曰:「量此孺子,何足道哉!」

  於是姜維引夏侯霸至成都,入見後主。維奏曰:「司馬懿謀殺曹爽,又來賺夏侯霸,霸因此投降。目今司馬懿父子專權,曹芳懦弱,魏國將危。臣在漢中有年,兵精糧足;臣願領王師,即以霸為鄉導官,進取中原,重興漢室,以報陛下之恩,以終丞相之志。」

  尚書令費禕諫曰:「近者,蔣琬、董允,皆相繼而亡,內治無人。伯約只宜待時,不宜輕動。」

  維曰:「不然;人生如白駒過隙,似此遷延歲月,何日恢復中原乎?」

  禕又曰:「孫子雲:『知彼知己,百戰百勝。』我等皆不如丞相遠甚,丞相尚不能恢復中原,何況我等?」

  維曰:「吾久居隴上,深知羌人之心;今若結羌人為援,雖未能克復中原,自隴而西,可斷而有也。」

  後主曰:「卿既欲伐魏,可盡忠竭力,勿墮銳氣,以負朕命。」

  於是薑維領敕辭朝,同夏侯霸徑到漢中,計議起兵。維曰:「可先遣使去羌人處通盟,然後出西平,近雍州。先築二城于曲山之下,令兵守之,以為犄角之勢。我等盡發糧草於川口,依丞相舊制,次第進兵。」

  是年秋八月,先差蜀將句安、李歆同引一萬五千兵,往曲山前連築二城。句安守東城,李歆守西城。

  早有細作報與雍州刺史郭淮。淮一面申報洛陽,一面遣副將陳泰引兵五萬來與蜀兵交戰。句安、李歆各引一軍出迎;因兵少不能抵敵,退入城中。泰令兵四面圍住攻打,又以兵斷其漢中糧道。句安、李歆城中糧缺。郭淮自領兵亦到,看了地勢,忻然而喜;回到寨中,乃與陳泰計議曰:「此城山勢高阜,必然水少,須出城取水;若斷其上流,蜀兵皆渴死矣。」

  遂令軍士掘土堰斷上流。城中果然無水。李歆引兵出城取水,雍州兵圍困甚急。歆死戰不能出,只得退入城去。句安城中亦無水,乃會了李歆,引兵出城,並在一處;大戰良久,又敗入城去。軍士枯渴。安與歆曰:「姜都督之兵,至今未到,不知何故。」

  歆曰:「我當捨命,殺出求救。」

  遂自引數十騎,開了城門,殺將出來。雍州兵四面圍合,歆奮死衝突,方才得脫;只落得獨自一人,身帶重傷,余皆沒於亂軍之中。是夜北風大起,陰雲布合,天降大雪;因此,城內蜀兵,分糧化雪而食。

  卻說李歆撞出重圍,從西山小路行了兩日,正迎著薑維人馬。歆下馬伏地告曰:「曲山二城,皆被魏兵圍困,絕了水道。幸得天降大雪,因此化雪度日。甚是危急。」

  維曰:「吾非救遲;為聚羌兵未到,因此誤了。」

  遂令人送李歆入川養病。維問夏侯霸曰:「羌兵未到,魏兵圍困曲山甚急,將軍有何高見?」

  霸曰:「若等羌兵到曲山,二城皆陷矣。吾料雍州兵,必盡來曲山攻打。雍州城定然空虛,將軍可引兵徑往牛頭山,抄在雍州之後。郭淮、陳泰必回救雍州,則曲山之圍自解矣。」

  維大喜曰:「此計最善!」

  於是薑維引兵望牛頭山而去。

  卻說陳泰見李歆殺出城去了,乃謂郭淮曰:「李歆若告急于姜維,薑維料吾大兵皆在曲山,必抄牛頭山襲吾之後。將軍可引一軍去取洮水,斷絕蜀兵糧道;吾分兵一半,徑往牛頭山擊之;彼若知糧道已絕,必然自走矣。」

  郭淮從之,遂引一軍暗取洮水。陳泰引一軍徑往牛頭山來。

  卻說姜維兵至牛頭山,忽聽的前軍發喊,報說魏兵截住去路。維慌忙自到軍前視之。陳泰大喝曰:「汝欲襲吾雍州!吾已等候多時了!」

  維大怒,挺槍縱馬,直取陳泰。泰揮刀而迎。戰不三合,泰敗走,維揮兵掩殺。雍州兵退回,占住山頭。維收兵就牛頭山下寨。維每日領兵搦戰,不分勝負。夏侯霸謂薑維曰:「此處不是久停之所。連日交戰,不分勝負,乃誘兵之計耳,必有異謀。不如暫退,再作良圖。」

  正言間,忽報郭淮引一軍取洮水,斷了糧道。維大驚,急令夏侯霸先退。維自斷後。陳泰分兵五路趕來。維獨在五路總口,戰住魏兵。泰勒兵上山,矢石如雨。維急退到洮水之時,郭淮引兵殺來。維引兵往來衝突。魏兵阻其去路,密如鐵桶。維奮死殺出,折兵大半,飛奔上陽平關來。前面又一軍殺到;為首一員大將,縱馬橫刀而出。那人生得圓面大耳,方口厚唇,左目下生個黑瘤,瘤上生數十根黑毛,乃司馬懿長子驃騎將軍司馬師也。維大怒曰:「孺子焉敢阻吾歸路!」

  拍馬挺槍,直來刺師。師揮刀相迎。只三合,殺敗了司馬師,維脫身徑奔陽平關來。城上人開門放入薑維。司馬師也來搶關,兩邊伏弩齊發,一弩發十矢,乃武侯臨終時所遺「連弩」之法也。

  正是:難支此日三軍敗,獨賴當年十矢傳。

  未知司馬師性命如何,且看下文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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