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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十五回 馬超大戰葭萌關 劉備自領益州牧(2)


  孔明堅意要去。玄德再三不肯放去。

  正躊躇間,忽報趙雲有書薦西川一人來降。玄德召入問之。其人乃建甯俞元人也;姓李,名恢,字德昂。玄德曰:「向日聞公苦諫劉璋,今何故歸我?」

  恢曰:「吾聞:『良禽相木而棲,賢臣擇主而事。』前諫劉益州者,以盡人臣之心;既不能用,知必敗矣。今將軍仁德布於蜀中,知事必成,故來歸耳。」

  玄德曰:「先生此來,必有益於劉備。」

  恢曰:「今聞馬超在進退兩難之際。恢昔在隴西,與彼有一面之交,願往說馬超歸降,若何?」

  孔明曰:「正欲得一人替我一往。願聞公之說詞。」

  李恢與孔明耳畔陳說如此如此。孔明大喜,實時遣行。

  恢行至超寨,先使人通名姓。馬超曰:「吾知李恢乃辯士,今必來說我。」

  先喚二十刀斧手伏於帳下,囑曰:「令汝砍,即砍為肉醬!」

  須臾,李恢昂然而入。馬超端坐帳中不動,叱李恢曰:「汝來為何?」

  恢曰:「特來作說客。」

  超曰:「吾匣中寶劍新磨。汝試言之。其言不通,便請試劍!」

  恢笑曰:「將軍之禍不遠矣!但恐新磨之劍,不能試吾之頭,將欲自試也!」

  超曰:「吾有何禍?」

  恢曰:「吾聞越之西子,善毀者不能閉其美;齊之無鹽,善美者不能掩其醜。『日中則昃,月滿則虧,』此天下之常理也。今將軍與曹操有殺父之仇,而隴西又有切齒之恨;前不能救劉璋而退荊州之兵,後不能制楊松而見張魯之面;目下四海難容,一身無主;若複有渭橋之敗,冀城之失,何面目見天下之人乎?」

  超頓首謝曰:「公言極善;但超無路可行。」

  恢曰:「公既聽吾言,帳外何故伏刀斧手?」

  超大慚,盡叱退。

  恢曰:「劉皇叔禮賢下士,吾知其必成,故舍劉璋而歸之。公之尊人,昔年曾與皇叔約共討賊,公何不棄暗投明,以圖上報父仇,下立功名乎?」

  馬超大喜,即喚楊柏入,一劍斬之,將首級共恢一同上關來降玄德。玄德親自接入,待以上賓之禮。超頓首謝曰:「今遇明主,如撥雲霧而見青天!」

  時孫乾已回。玄德覆命霍峻、孟達守關,便撤兵來取成都。趙雲、黃忠接入綿竹。人報蜀將劉晙、馬漢引軍到。趙雲曰:「某願往擒此二人!」

  言訖,上馬引軍出。玄德在城上管待馬超吃酒。未曾安席,子龍已斬二人之頭,獻於筵前。馬超亦驚,倍加敬重。超曰:「不須主公廝殺,超自喚出劉璋來降。如不肯降,超自與弟馬岱取成都,雙手奉獻。」

  玄德大喜。是日盡歡。

  卻說敗兵回到益州,報劉璋。璋大驚,閉門不出。人報城北馬超救兵到,劉璋方敢登城望之。見馬超、馬岱立於城下,大叫:「請劉季玉答話。」

  劉璋在城上問之。超在馬上以鞭指曰:「吾本領張魯兵來救益州,誰想張魯聽信楊松讒言,反欲害我。今已歸降劉皇叔。公可納土拜降,免致生靈受苦。如或執迷,吾先攻城矣!」

  劉璋驚得面如土色,氣倒於城上。眾官救醒。璋曰:「吾之不明,悔之何及!不若開門投降,以救滿城百姓。」

  董和曰:「城中兵尚有三萬餘人;錢帛糧草,可支一年;奈何便降?」

  劉璋曰:「吾父子在蜀二十餘年,無恩德加于百姓;攻戰三年,血肉捐於草野;皆我罪也。我心何安?不如投降以安百姓。」

  眾人聞之,皆墮淚。忽一人進曰:「主公之言,正合天意。」

  視之,乃巴西西充國人也;姓譙,名周,字允南。此人素曉天文。璋問之。周曰:「某夜觀乾象,見群星聚於蜀郡;其大星光如皓月,乃帝王之象也。況一載之前,小兒謠雲:『若要吃新飯,須待先主來。』此乃預兆。不可逆天道。」

  黃權、劉巴聞言皆大怒,欲斬之。劉璋擋住。忽報蜀郡太守許靖,踰城出降矣。劉璋大哭歸府。

  次日,人報劉皇叔遣幕賓簡雍在城下喚門。璋令開門接入。雍坐車中,傲睨自若。忽一人掣劍大喝曰:「小輩得志,旁若無人!汝敢藐視吾蜀中人物耶!」

  雍慌下車迎之。此人乃廣漢綿竹人也;姓秦,名宓,字子勑。雍笑曰:「不識賢兄,幸勿見責。」

  遂同入見劉璋,具說玄德寬洪大度,並無相害之意。於是劉璋決計投降,厚待簡雍;次日,親齎印綬文籍,與簡雍同車出城投降。

  玄德出寨迎接,握手流涕曰:「非吾不行仁義,奈勢不得已也!」

  共入寨,交割印綬文籍,並馬入城。

  玄德入成都,百姓香花燈燭,迎門而接。玄德到公廳,升堂坐定。郡內諸官,皆拜於堂下;惟黃權、劉巴,閉門不出。眾將忿怒,欲往殺之。玄德慌忙傳令曰:「如有害此二人者,滅其三族!」

  玄德親自登門,請二人出。二人感玄德恩禮,乃出。孔明請曰:「今西川平定,難容二主;可將劉璋送去荊州。」

  玄德曰:「吾方得蜀郡,未可令季玉遠去。」

  孔明曰:「劉璋失基業者,皆因太弱也。主公若以婦人之仁,臨事不決,恐此土難以長久。」

  玄德從之,設一大宴,請劉璋收拾財物,佩領振威將軍印綬,令將妻子良賤,盡赴南郡公安住歇,即日起行。

  玄德自領益州牧。其所降文武,盡皆重賞,定擬名爵。嚴顏為前將軍,法正為蜀郡太守,董和為掌軍中郎將,許靖為左將軍長史,龐羲為營中司馬,劉巴為左將軍,黃權為右將軍。其餘吳懿、費觀、彭羕、卓膺、李嚴、吳蘭、雷同、李恢、張翼、秦宓、譙周、呂乂、霍峻、鄧芝、楊洪、周群、費禕、費詩、孟達,文武投降官員,共六十餘人,並皆擢用。諸葛亮為軍師,關雲長為蕩寇將軍漢壽亭侯,張飛為征遠將軍新亭侯,趙雲為鎮遠將軍,黃忠為征西將軍,魏延為揚武將軍,馬超為平西將軍。孫乾、簡雍、糜竺、糜芳、劉封、關平、周倉、廖化、馬良、馬謖、蔣琬、伊籍,及舊日荊襄一班文武官員,盡皆升賞。遣使齎黃金五百斤,白銀一千斤,錢五千萬,蜀錦一千疋,賜與雲長。其餘官將,給賞有差。殺牛宰馬,大餉士卒,開倉賑濟百姓,軍民大悅。

  益州既定,玄德欲將成都有名田宅,分賜諸官。趙雲諫曰:「益州人民,屢遭兵火,田宅皆空;今當歸還百姓,令安居複業,民心方定;不宜奪之為私賞也。」

  玄德大喜,從其言,使諸葛軍師定擬治國條例。刑法頗重。法正曰:「昔高祖約法三章,黎民皆感其德。願軍師寬刑省法,以慰民望。」

  孔明曰:「君知其一,未知其二。秦用法暴虐,萬民皆怨,故高祖以寬仁得之。今劉璋闇弱,德政不舉,威刑不肅;君臣之道,漸以陵替。寵之以位,位極則殘;順之以恩,恩竭則慢。所以致弊,實由於此。吾今威之以法,法行則知恩;限之以爵,爵加則知榮。恩榮並濟,上下有節,為治之道,於斯著矣。」

  法正拜服。自此軍民安靖。四十一州地面,分兵鎮撫,並皆平定。法正為蜀郡太守,凡平日一餐之德,睚眥之怨,無不報復。或告孔明曰:「孝直太橫,宜稍斥之。」

  孔明曰:「昔主公困守荊州,北畏曹操,東憚孫權,賴孝直為之輔翼,遂翻然翱翔,不可複製。今奈何禁止孝直,使不得少行其意耶?」

  因竟不問。法正聞之,亦自斂戢。

  一日,玄德正與孔明閑敘,忽報雲長遣關平來謝所賜金帛。玄德召入。平拜罷,呈上書信曰:「父親知馬超武藝過人,要入川來與之比試高低。教就稟伯父此事。」

  玄德大驚曰:「若雲長入蜀,與孟起比試,勢不兩立。」

  孔明曰:「無妨。亮自作書回之。」

  玄德只恐雲長性急,便教孔明寫了書,發付關平星夜回荊州。平回至荊州,雲長問曰:「我欲與馬孟起比試,汝曾說否?」

  平答曰:「軍師有書在此。」

  雲長拆開視之。其書曰:

  亮聞將軍欲與孟起分別高下。以亮度之,孟起雖雄烈過人,亦乃黥布、彭越之徒耳;當與益德並驅爭先,猶未及美髯公之絕倫超群也。今公受任守荊州,不為不重;倘一入川,若荊州有失,罪莫大焉。惟冀明照。

  雲長看畢,自綽其髯笑曰:「孔明知我心也。」

  將書遍示賓客,遂無入川之意。

  卻說東吳孫權,知玄德併吞西川,將劉璋逐於公安,遂召張昭、顧雍商議曰:「當初劉備借我荊州時,說取了西川,便還荊州。今已得巴蜀四十一州,須用取索漢上諸郡。如其不還,即動干戈。」

  張昭曰:「吳中方寧,不可動兵。昭有一計,使劉備將荊州雙手奉還主公。」

  正是:西蜀方開新日月,東吳又索舊山川。

  未知其計如何,且看下文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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