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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十回 張永年反難楊修 龐士元議取西蜀(2)


  松下馬與雲長、趙雲同入館舍,講禮敘坐。須臾,排上酒筵,二人殷勤相勸。飲至更闌,方始罷席,宿了一宵。

  次日早膳畢,上馬行不到三五裡,只見一簇人馬到。乃是玄德引著伏龍、鳳雛,親自來接。遙見張松,早先下馬等候。松亦慌忙下馬相見。玄德曰:「久聞大夫高名,如雷灌耳。恨雲山迢遠,不得聽教。今聞回都,專此相接。倘蒙不棄,到荒州暫歇片時,以敘渴仰之思,實為萬幸!」

  松大喜,遂上馬並轡入城。至府堂上各各敘禮,分賓主依次而坐,設宴款待。飲酒間,玄德只說閒話,並不提起西川之事。松以言挑之曰:「今皇叔守荊州,還有幾郡?」

  孔明答曰:「荊州乃暫借東吳的,每每使人取討。今我主因是東吳女婿,故權且在此安身。」

  松曰:「東吳據六郡八十一州,民強國富,猶且不知足耶?」

  龐統曰:「吾主漢朝皇叔,反不能佔據州郡;其他皆漢之蟊賊,卻都恃強侵佔地土;惟智者不平焉。」

  玄德曰:「二公休言。吾有何德,敢多望乎?」

  松曰:「不然。明公乃漢室宗親,仁義充塞乎四海。休道佔據州郡,便代正統而居帝位,亦非分外。」

  玄德拱手謝曰:「公言太過,備何敢當?」

  自此一連留張松飲宴三日,並不提起川中之事。松辭去,玄德於十裡長亭,設宴送行。玄德舉酒酌松曰:「甚荷大夫不棄,留敘三日;今日相別,不知何時再得聽教。」言罷,潸然淚下。

  張松自思:「玄德如此寬仁愛士,安可舍之?不如說之,令取西川。」

  乃言曰:「松亦思朝暮趨侍,恨未有便耳。松觀荊州,東有孫權,常懷虎踞;北有曹操,每欲鯨吞;亦非可久戀之地也。」

  玄德曰:「故知如此,尚未有安跡之所。」

  松曰:「益州險塞,沃野千里,民殷國富;智能之士,久慕皇叔之德;若起荊、襄之眾,長驅西指,霸業可成,漢室可興矣。」

  玄德曰:「備安敢當此?劉益州亦帝室宗親,恩澤布蜀中久矣。他人豈可得而動搖乎?」

  松曰:「某非賣主求榮;今遇明公,不敢不披瀝肝膽。劉季玉雖有益州之地,稟性闇弱,不能任賢用能;加之張魯在北,時思侵犯,人心離散,思得明主。松此一行,專欲納款於操;何期逆賊恣逞奸雄,傲賢慢士,故特來見明公。明公先取西川為基,然後北圖漢中,收取中原,匡正天朝,名垂青史,功莫大焉。明公果有取西川之意,松願施犬馬之勞,以為內應。未知鈞意若何?」

  玄德曰:「深感君之厚意。奈劉季玉與備同宗,若攻之,恐天下唾駡。」

  松曰:「大丈夫處世,當努力建功立業,著鞭在先。今若不取,為他人所取,悔之晚矣。」

  玄德曰:「備聞蜀道崎嶇,千山萬水,車不能方軌,馬不能聯轡;雖欲取之,用何良策?」

  松於袖中取出一圖,遞與玄德曰:「松感明公盛德,敢獻此圖。但看此圖,便知蜀中道路矣。」

  玄德略展視之,上面盡寫著地理行程。遠近闊狹,山川險要,府庫錢糧,一一俱載明白。松曰:「明公可速圖之。松有心腹契友二人:法正、孟達。此二人必能相助。如二人到荊州時,可以心事共議。」

  玄德拱手謝曰:「青山不老,綠水長存。他日事成,必當厚報。」

  松曰:「松遇明主,不得不盡情相告,豈敢望報乎?」說罷作別。

  孔明命雲長等護送數十裡方回。

  張松回益州,先見友人法正。正字孝直,古扶風郡人也,賢士法真之子。松見正,備說:「曹操輕賢傲士,只可同憂,不可同樂。吾已將益州許劉皇叔矣。專欲與兄共議。」

  法正曰:「吾料劉璋無能,已有心見劉皇叔久矣。此心相同,又何疑焉?」

  少頃,孟達至。達字子慶,與法正同鄉。達入,見正與松密語。達曰:「吾已知二公之意。將欲獻益州耶?」

  松曰:「是欲如此。兄試猜之,合獻與誰?」

  達曰:「非劉玄德不可。」

  三人撫掌大笑。法正謂松曰:「兄明日見劉璋,當若何?」

  松曰:「吾薦二公為使,可往荊州。」

  二人應允。

  次日,張松見劉璋。璋問:「幹事若何?」

  松曰:「操乃漢賊,欲篡天下,不可為言。彼已有取川之心。」

  璋曰:「似此如之奈何?」

  松曰:「松有一謀,使張魯、曹操必不敢輕犯西川。」

  璋曰:「何計?」

  松曰:「荊州劉皇叔,與主公同宗,仁慈寬厚,有長者風。赤壁鏖兵之後,操聞之而膽裂,何況張魯乎?主公何不遣使結好,使為外援?可以拒曹操、張魯矣。」

  璋曰:「吾亦有此心久矣。誰可為使?」

  松曰:「非法正、孟達不可往也。」

  璋即召二人入,修書一封,令法正為使,先通情好;次遣孟達領精兵五千,迎玄德入川為援。

  正商議間,一人自外突入,汗流滿面,大叫曰:「主公若聽張松之言,則四十一州郡,已屬他人矣!」

  松大驚,視其人,乃西閬中巴人,姓黃,名權,字公衡,現為劉璋府下主簿。璋問曰:「玄德與我同宗,吾故結之為援;汝何出此言?」

  權曰:「某素知劉備寬以待人,柔能克剛,英雄莫敵。遠得人心,近得民望。兼有諸葛亮、龐統之智謀,關、張、趙雲、黃忠、魏延為羽翼。若召到蜀中,以部曲待之,劉備安肯伏低做小?若以客禮待之,又一國不容二主。今聽臣言,則西蜀有泰山之安;不聽臣言,則主公有累卵之危矣。張松昨從荊州過,必與劉備同謀。可先斬張松,後絕劉備,則西川萬幸也。」

  璋曰:「曹操、張魯到來,何以拒之?」

  權曰:「不如閉境絕塞,深溝高壘,以待時清。」

  璋曰:「賊兵犯界,有燒眉之急;若待時清,則是慢計也。」遂不從其言,遣法正行。

  又一人阻曰:「不可!不可!」

  璋視之,乃帳前從事官王累也。累頓首言曰:「主公今聽張松之言,自取其禍。」

  璋曰:「不然。吾結好劉玄德,實欲拒張魯也。」

  累曰:「張魯犯界,乃癬疥之疾;劉備入川,乃心腹之大患。況劉備世之梟雄,先事曹操,便思謀害;後從孫權,便奪荊州。心術如此,安可同處?今若召來,西川休矣!」

  璋叱曰:「再休亂言!玄德是我同宗,他安肯奪我基業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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