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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九回 小霸王怒斬于吉 碧眼兒坐領江東(2)


  取床頭劍擲之,忽然不見。吳太夫人聞之,轉生憂悶。策乃扶病強行,以寬母心。母謂策曰:「聖人雲:『鬼神之為德,其盛矣乎!』又雲:禱爾於上下神祇。鬼神之事,不可不信。汝屈殺于先生,豈無報應?吾已令人設醮於郡之玉清觀內,汝可親往拜禱,自然安妥。」

  策不敢違母命,只得勉強乘轎至玉清觀。道士接入,請策焚香,策焚香而不謝。忽香爐中煙起不散,結成一座華蓋,上面端坐著于吉。策怒,唾駡之;走離殿宇,又見於吉立於殿門首,怒目視策。策顧左右曰:「汝等見妖鬼否?」

  左右皆雲:「未見。」

  策愈怒,拔佩劍望于吉擲去,一人中劍而倒。眾視之,乃前日動手殺于吉之小卒,被劍斫入腦袋,七竅流血而死。策命扛出葬之。比及出觀,又見於吉走入觀門來。策曰:「此觀亦藏妖之所也!」

  遂坐於觀前,命武士五百人拆毀之。武士方上屋揭瓦,卻見於吉立於屋上,飛瓦擲地。策大怒,傳令逐出本觀道士,放火燒毀殿宇。火起處,又見於吉立於火光之中。策怒歸府,又見於吉立於府門前。策乃不入府,隨點起三軍,出城外下寨,傳喚眾將商議,欲起兵助袁紹夾攻曹操。眾將俱曰:「主公玉體違和,未可輕動。且待平愈,出兵未遲。」

  是夜孫策宿于寨內,又見於吉披髮而來。策於帳中叱喝不絕。次日,吳太夫人傳命,召策回府。策乃歸見其母。夫人見策形容憔悴,泣曰:「兒失形矣!」

  策即引鏡自照,果見形容十分瘦損,不覺失驚,顧左右曰:「吾奈何憔悴至此耶!」

  言未已,忽見於吉立於鏡中。策拍鏡大叫一聲,金瘡迸裂,昏絕於地。夫人令扶入臥內。須臾蘇醒,自歎曰:「吾不能複生矣!」隨召張昭等諸人,及弟孫權,至臥榻前,囑付曰:「天下方亂,以吳越之眾,三江之固,大可有為。子布等幸善相吾弟。」

  乃取印綬與孫權曰:「若舉江東之眾,決機於兩陣之間,與天下爭衡,卿不如我;舉賢任能,使各盡力以保江東,我不如卿。卿宜念父兄創業之艱難,善自圖之!」

  權大哭,拜受印綬。策告母曰:「兒天年已盡,不能奉慈母。今將印綬付弟,望母朝夕訓之。父兄舊人,慎勿輕怠。」

  母哭曰:「恐汝弟年幼,不能任大事,當複如何?」

  策曰:「弟才勝兒十倍,足當大任。倘內事不決,可問張昭;外事不決,可問周瑜。恨周瑜不在此,不得面囑之也!」

  又喚諸弟囑曰:「吾死之後,汝等並輔仲謀。宗族中敢有生異心者,眾共誅之。骨肉為逆,不得入祖墳安葬。」

  諸弟泣受命。

  又喚妻喬夫人謂曰:「吾與汝不幸中途相分,汝須孝養尊姑。早晚汝妹入見,可囑其轉致周郎,盡心輔佐吾弟,休負我平日相知之雅。」言訖,瞑目而逝。年止二十六歲。後人有詩贊曰:

  獨戰東南地,人稱小霸王。
  運籌如虎踞、決策似鷹揚。
  威鎮三江靖、名聞四海香。
  臨終遺大事,專意屬周郎。

  孫策既死,孫權哭倒於床前。張昭曰:「此非將軍哭時也。宜一面治喪事,一面理軍國大事。」

  權乃收淚。張昭令孫靜理會喪事,請孫權出堂,受眾文武謁賀。孫權生得方頤大口,碧眼紫髯。昔漢使劉琬入吳,見孫家諸昆仲,因語人曰:「吾遍觀孫氏兄弟,雖各才氣秀達,然皆祿祚不終。惟仲謀形貌奇偉,骨格非常,乃大貴之表,又享高夀,眾皆不及也。」

  且說當時孫權承孫策遺命,掌江東之事。經理未定,人報周瑜自巴丘提兵回吳。權曰:「公瑾已回,吾無憂矣。」

  原來周瑜守禦巴丘,聞知孫策中箭被傷,因此回來問候;將至吳郡,聞策已亡,故星夜來奔喪。當下周瑜哭拜于孫策靈柩之前,吳太夫人出,以遺囑之語告瑜。瑜拜伏於地曰:「敢不效犬馬之力,繼之以死。」

  少頃,孫權入。周瑜拜見畢,權曰:「願公無忘先兄遺命。」

  瑜頓首曰:「願以肝腦塗地,報知己之恩。」

  權曰:「今承父兄之業,將何策以守之?」

  瑜曰:「自古『得人者昌,失人者亡』。為今之計,須求高明遠見之人為輔,然後江東可定也。」

  權曰:「先兄遺言,內事托子布,外事全賴公瑾。」

  瑜曰:「子布賢達之士,足當大任。瑜不才,恐負倚托之重,願薦一人以輔將軍。」

  權問何人。

  瑜曰:「姓魯,名肅,字子敬。臨淮東川人也。此人胸懷韜略,腹隱機謀。早年喪父,事母至孝。其家極富,嘗散財以濟貧乏。瑜為居巢長之時,將數百人過臨淮,因乏糧,聞魯肅家有兩囷米,各三千斛,因往求助。肅即指一囷相贈,其慷慨如此。平生好擊劍騎射,寓居曲阿。祖母亡,還葬東城。其友劉子揚欲約彼往巢湖投鄭寶,肅尚躊躇未往。今主公可速召之。」

  權大喜,即命周瑜往聘。瑜奉命親往,見肅敘禮畢,具道孫權相慕之意。肅曰:「近劉子揚約某往巢湖,某將就之。」

  瑜曰:「昔馬援對光武雲:『當今之世,非但君擇臣,臣亦擇君。』今吾孫將軍親賢禮士,納奇錄異,世所罕有。足下不須他計,只同我往投東吳為是。」

  肅從其言,遂同周瑜來見孫權。權甚敬之,與之談論,終日不倦。

  一日,眾官皆散,權留魯肅共飲,至晚同榻抵足而臥。夜半,權問肅曰:「方今漢室傾危,四方紛擾,孤承父兄餘業,思為桓、文之事,君將何以教我?」

  肅曰:「昔漢高祖欲尊事義帝而不獲者,以項羽為害也。今之曹操可比項羽,將軍何由得為桓、文乎?肅竊料漢室不可復興,曹操不可卒除。為將軍計,惟有鼎足江東以觀天下之釁。今乘北方多務,剿除黃祖,進伐劉表,竟長江所極而據守之,然後建號帝王,以圖天下,此高祖之業也。」

  權聞言大喜,披衣起謝;次日,厚贈魯肅,並將衣服幃帳等物,賜肅之母。肅又薦一人見孫權。此人博學多才,事母至孝。覆姓諸葛名瑾,字子瑜。琅琊南陽人也。權拜之為上賓。瑾勸權勿通袁紹,且順曹操,然後乘便圖之。權依言,乃遣陳震回,以書絕袁紹。

  卻說曹操聞孫策已死,欲起兵下江南。侍御史張紘諫曰:「乘人之喪而伐之,既非義舉;若其不克,棄好成仇。不如因而善遇之。」

  操然其說,乃即奏封孫權為將軍,兼領會稽太守;即令張紘為會稽都尉,齎印往江東。孫權大喜,又得張紘回吳,即命與張昭同理政事。張紘又薦一人于孫權。此人姓顧,名雍,字符歎。乃中郎蔡邕之徒。其為人少言語,不飲酒,嚴厲正大。權以為丞,行太守事。自是孫權威震江東,深得民心。

  且說陳震回見袁紹,具說:「孫策已亡,孫權繼立。曹操封之為將軍,結為外應矣。」

  袁紹大怒,遂起冀、青、幽、並等處人馬七十余萬,複來攻取許昌。

  正是:江南兵革方休息,冀北干戈又復興。

  未知勝負如何,且聽下文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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