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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六十一回 范強張達刺張飛(1)


  卻說先主欲起兵東征,趙雲諫曰:「國賊曹操非比孫權也,宜先滅其魏,則吳自服矣。今曹丕謀篡漢帝,神人共怒。陛下可早圖關中,屯兵渭河上流,以討凶逆;關東義士必裹糧策馬,以迎王師也。若舍魏而伐吳,兵勢一交,豈能解焉?願陛下察之。」

  先主曰:「孫權害了朕弟,又兼糜芳、傅士仁、潘璋、馬忠皆有切齒之仇,恨欲食其肉而滅其族,方雪朕之願也!卿何阻耶?」

  雲又曰:「天下者,重也;冤仇者,輕也。乞陛下詳之。」

  先主答曰:「朕不與弟報仇,雖有萬里江山,何足為貴?朕意已決,卿勿複言。」

  遂不聽趙雲之諫,即發使往五溪蠻夷,各借番兵五萬,共相策應;一面差使往閬中,遷張飛為車騎將軍,領司隸校尉,封西鄉侯,兼閬州牧。使命拜辭,齎詔而去。

  卻說張飛自守閬州,聞知關公被東吳所害,旦夕號泣,血濕衣襟。諸將但以酒解之。飛若醉,怒氣愈加,帳上帳下但有犯者,即以鞭撻之,多有鞭死者。每醉,望南切齒睜目,怒恨甚急;酒醉醒時,放聲痛哭,悲傷不已。忽聞使至,慌忙接入,開詔讀之。詔曰:

  朕承天序,嗣奉洪業,除殘靖亂,未燭厥理。今寇虜作害,民被荼毒,思漢之士,廷頸鶴望。朕用怛然,坐不安席,食不甘味,整軍誥誓,將行天罰。以君忠毅,侔蹤召、虎,名宣遐邇,故特顯命,高墉進爵,兼司於京。其誕將天威,柔服以德,伐叛以刑,稱朕意焉。《詩》不雲乎,「匪疚匪棘,王國來極。肇敏戎功,用錫爾祉」。可不勉歟!章武元年五月日詔。

  張飛受爵,望北拜畢,以酒待使。飛曰:「吾兄之仇,重如山嶽;廟堂之臣,何不早奏興兵?」

  使答曰:「多有勸先滅魏而後伐吳者。」

  飛怒曰:「是何言也!昔日吾在桃園結義之時,誓同生死;今不幸關公半途而逝,吾安得獨享富貴耶?吾當面見天子,願為前部先鋒,掛孝伐吳,生擒逆賊,祭祀關公,表其前盟,吾之願稱也。」

  言訖,就同使命望成都而來。

  卻說先主每日自下教場操演軍馬,克日興師。於是公卿來丞相府下同入見孔明,曰:「今天子初臨大位,親統軍伍,非所以重社稷也。丞相秉鈞衡之職,當以諫之。」

  孔明曰:「吾苦諫數次不聽,今日汝等隨吾入教場諫之。」

  於是孔明引百官來奏先主曰:「臣聞『千金之子,坐不垂堂』。陛下稟上聖之資,傳祖宗之統,初登寶位,不思以德服人,為一時之忿,自統大軍,曆山川之險、江河之危,親冒矢石,非所以重宗廟也。陛下若堅意復仇,可命一上將統軍伐之,不亦可乎?」

  先主見孔明苦諫,心中稍回,乃曰:「朕且罷兵,別圖良策。」

  鑾駕將起,忽報張飛到來。先主急請見之,免具朝服。飛至演武廳,拜伏於地,抱先主足而哭。先主撫飛背,亦哭。飛曰:「陛下今日為君,早忘了桃園之誓!二兄之仇,如何不報?」

  先主曰:「多官諫阻,未敢輕舉。」

  飛曰:「他人皆樂富貴,豈知昔日之盟也?若陛下不去,臣舍一丈之軀,與二兄報仇!若不能報時,臣奮死不見陛下也!」

  先主曰:「朕與兄弟同往。」

  飛曰:「昔日之盟,願同生死,天下皆知。陛下休教人恥笑也。」

  先主曰:「卿提本部兵,自閬州而出;朕統精兵,會于江州,共伐東吳,以雪此恨!」

  飛曰:「安敢有誤片時也。」

  先主曰:「朕素知卿酒後恃勇,鞭撻士卒,此為禍之道也。今後務宜寬容,不可如前。」

  飛拜辭而去。

  次日,先主整兵要行,學士秦宓出班奏曰:「陛下此行固為關公報仇,臣竊惟不可。陛下舍萬乘之軀而成小義,古人所不取也。且關公輕賢傲士,剛而自矜,以致喪命,非天亡之也。願陛下思之。」

  先主怒曰:「雲長與朕猶一體也。大義尚在,豈可忘耶?」

  宓伏地不起曰:「陛下不從,必有大敗。但可惜新創之業,又屬他人矣!」

  先主大怒,曰:「朕欲興兵,你出此不利之言!」

  叱武士推出斬之。宓面不改色,回顧先主而笑曰:「臣死無恨,免見川民之塗炭也!」

  文武官僚皆出奏曰:「宓乃良臣,願聖上仁慈。」

  先主曰:「暫且囚下,待朕報仇回時斬之。」

  卻說孔明聞知,即上表諫之,以救秦宓。表曰:

  臣亮等竊以吳賊逞鄭武之心,致荊州覆亡之禍,隕將星于牛鬥,折天柱于楚地。此情哀痛,將興問罪之師;廊廟同謀,悉起發忿之議。皆以為遷漢鼎者,罪由曹賊;隔劉祚者,過非孫權。蓋謂魏賊若梟除,則吳寇自然賓服。願陛下納秦宓金玉之言,抑卞莊刺虎之勇,以養士卒之力,別作良圖,則社稷幸甚!天下幸甚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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