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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四十五 劉備進位漢中王


  建安二十四年秋七月,魏王曹操退兵至斜穀,欲還許都,又被魏延一箭射中人中,因此收軍班師。比及三軍起行,原來孔明見操避于斜穀,料是棄漢中而走,故差馬超等將分兵十數路,不時攻劫。因此操不能久住,遂議回兵。前軍才行,兩下火起,乃是馬超等伏兵斷送。操急令將士緊行,三軍銳氣墮盡,但聽得兵聲火發,人人喪膽,個個亡魂,只望逃生,安能拒敵,曉夜奔走無停。蜀兵追趕不住,軍至京兆方始心安。

  卻說玄德命劉封、孟達、王平等,攻取上庸諸郡。申耽等聞操已棄漢中而走,遂皆投降。玄德大喜,就於東川之地大賞三軍。安民已定,玄德愈加愛惜軍士。眾將皆有推尊玄德為帝之心,未敢擅便,遂告諸葛軍師。孔明曰:「吾意已定奪了。」

  隨引法正等入見玄德。孔明曰:「方今漢帝懦弱,曹操專權,天下百姓無主。主公年過半百,威震四海,東除西蕩,今得兩川,可以應天順人,法堯禪舜,即皇帝位,名正言順,以討國賊。此合天理,事不宜遲,便請擇日。」

  玄德大驚曰:「軍師之言差矣!某雖漢室宗親,乃臣下之臣;若為此事,乃反漢也。」

  孔明曰:「非也。方今天下分崩,英雄並起,各霸一方,四海有才德者同聲相應,同氣相求,舍死亡生而事其主者,若非為名,即為利也。今主公苟避嫌疑,守義不舉,手下之士,大小皆無所望,其心皆憚,不久盡去矣。願主公熟思之。」

  玄德曰:「僭居尊位,吾實不為!汝等再宜商議。」

  諸將一齊言曰:「主公若是推卻,三軍變矣!」

  孔明曰:「主公平生以義本,安肯便稱尊號?今有荊、襄、兩川之地,可暫為漢中王。以正其位,方可用人。」

  玄德曰:「汝等雖欲尊吾為王,不得天子明詔,是僭稱也。」

  孔明曰:「離亂之時,宜從權變;若守常道,必誤大事。」

  張飛大叫曰:「異姓之人皆欲為君,何況哥哥乃漢朝宗派!若不如此,半世英雄成一夢矣!」

  孔明曰:「主公可宜從權變,進位漢中王,臣等自作表章申奏天子。」

  玄德再三推辭不過,又恐軍心有變,只得依允。孔明遂命譙周作表,申奏獻帝。其表曰:

  軍師將軍諸葛亮,蕩寇將軍、漢壽亭侯臣關羽,征虜將軍、新亭侯臣張飛,平西將軍、都亭侯臣馬超,征西將軍臣黃忠,鎮西將軍臣賴恭,揚武將軍臣法正,興業將軍臣李嚴等一百二十人,上言曰:

  昔唐堯至聖而四凶而朝,周成仁賢而四國作難,高後稱制而諸呂竊命。孝昭幼沖而上官逆謀,皆憑世寵,借履國權,窮凶極亂,社稷幾危。非大舜、周公、朱虛、博陸,則不能流放擒討,安危定傾。伏惟陛下誕聖德,統理萬邦,而遭厄運不造之艱。董卓首難,蕩覆京畿,曹操階禍,竊執天衡;皇后太子,鴆殺見害,剝亂天下,殘毀民物。令陛下蒙塵憂厄,幽處虛邑。人神無主,遏絕王命,厭昧皇極,欲盜神器。左將軍、領司隸校尉、豫荊益三州牧、宜城亭侯劉備,受朝廷爵秩,念在輸力,以徇國難。睹其機兆,赫然憤發,與車騎將軍董承同謀誅操,將安國家,克寧舊都。會董承機事不密,令操遊魂得遂長惡,殘泯海內。內等每懼王室大有閻樂之禍,小有定安之變,〔趙高使閻樂殺二世,王莽廢孺子嬰為定安公。〕夙夜惴惴〔音贅〕,戰慄累思。昔在《虞書》,敦敘九族,周監二代,封建同姓,《詩》著其義,曆載長久。漢興之初,割裂疆土,尊王子弟,是以卒折諸呂之難,而成太宗之基。臣等以備肺腑枝葉,宗子藩翰,心存國家,念在弭亂。

  自操破於漢中,海內英雄望風蟻附,而爵號不顯,九錫未加,非所以鎮衛社稷,光昭萬世也。奉辭在外,禮命斷絕。昔河西太守梁統等值漢中興,限於山河,位同權均,不能相率,咸推竇融以為元帥,卒立效績,摧破隗囂。今社稷之難,急於隴、蜀。操外吞天下,內殘群僚,朝廷有蕭牆之危,而禦侮未建,可為寒心。臣等輒依舊典,封備為漢中王,拜大司馬,以董齊六軍,糾合同盟,掃滅凶逆。以漢中、巴、蜀、廣漢、犍為為國,所署置依漢初諸侯王故典。夫權宜之制,苟利社稷,專之可也。然後成功事立。

  臣等退伏矯罪,雖死無恨。誠惶誠恐,頓首死罪。臣等不勝瞻天激切屏營之至。

  ***

  建安二十四年秋七月,築壇場于沔陽〔音免〕,方圓九裡,分佈五方,各設旌旗儀仗,群臣皆依次序排列。許靖、法正請玄德登壇,進冠冕璽綬訖,面南而坐,受文武官員拜賀,為漢中王。子劉禪立為王太子。封許靖為太傅,法正為尚書令。諸葛亮為軍師,總督軍馬一應事務。封關、張、馬、黃、趙為五虎大將,魏延為漢中太守。其餘各擬功勳定爵。玄德既為漢中王,遂修表一封,差人齎赴許都進呈。表曰:

  臣以具臣之才,荷上將之任,總督三軍,奉辭於外;不能掃除寇難,靖匡王室,久使陛下聖教陵遲,六合之內,否而未泰,惟憂反側,疢〔音趁〕如疾首。曩者董卓,偽造亂階,自是之後,群凶縱橫,殘剝海內。賴陛下聖德威臨,人臣同應,或忠義奮討,或上天降罰,暴逆並殪〔音壹〕,以漸冰消。惟獨曹操,久未梟除,侵擅國權,恣心極亂。臣昔與車騎將軍董承圖謀討操,機事不密,承被陷害。臣播越失據,忠義不果,遂得使操窮凶極逆,主後戮殺,皇子鴆害。雖糾合同盟,念在奮力;懦弱不武,歷年未效。常恐殞沒,孤負國恩;寤寐永歎,夕惕若厲。今臣群僚以為在昔《虞書》敦敘九族,庶明厲翼;五帝損益,此道不廢。周監二代,並建諸姬,實賴晉、鄭夾輔之福。高祖龍興,尊王子弟,大啟九國,卒斬諸呂,以安大宗。今操惡直醜正,實繁有徒,包藏禍心,篡盜已顯。既宗室微弱,帝族無位,斟酌古式,依假權宜,上臣為大司馬、漢中王。臣伏自三省:受國厚恩,荷任一方,陳力未效,所獲已過,不宜複忝高位,以重罪謗。群僚見逼,迫臣以義。臣退惟寇賊不梟,國難未已;宗廟傾危,社稷將墜:成臣憂責碎首之負。若應權通變,以寧靖聖朝,雖赴水火,所不得辭,敢慮常宜,以防後悔。輒順眾議,拜受印璽,以崇國威。仰惟爵號,位高寵厚,俯思報效,憂深責重,驚怖惕息,如臨于穀。盡力輸誠,獎勵六師,率齊群義,應天順時,以寧社稷,以報萬一。謹拜章表。因驛遞上,還所假左將軍、宜城亭侯印綬。謹表上聞,仰幹天聽。建安二十四年秋七月,漢中王、領大司馬臣劉備拜表。

  遣使到許都進表。

  表到許都,曹操聽知玄德自立漢中王,遂大怒曰:「織席小兒,安敢如此!吾不能滅汝,誓不回都,除死方止!」

  即時傳下王旨,盡起傾國之兵,赴兩川與漢中王決雌雄。一人出班諫曰:「王上不可因一時之怒,使百萬生靈屈死於鋒刃。小臣有一計,不須張弓只箭,令劉備在蜀自受其禍。待兵衰力盡,略用一將,興數萬之眾,一舉而成功。」

  眾皆大驚,視之,乃河內溫城人也,複姓司馬,名懿,字仲達,見為丞相府主簿。操大喜而問之曰:「仲達有何高見?」

  懿曰:「今江東孫權以妹嫁劉備,今已分離取回江東,彼此有切齒之恨。王上可差一舌辯之士,齎書去見孫權,陳說劉備過惡,令權興兵行先取荊州,一與關某相持,劉備必發兩川之兵以救荊州。那時王上興兵去取漢川,令劉備首尾不能相救,勢必危矣。」

  操大喜,即修書令滿寵為使,星夜投江東來見孫權。權知滿寵到,遂與謀士商議。張昭進曰:「魏與吳本無仇,一時聽諸葛亮之說詞,間諜兩家,終年征戰不息,生靈遭其塗炭。今滿伯甯此來,必有講和之意,可接待之。」

  權依其言,令眾謀士遠接。

  滿寵入城,見吳侯禮畢,權以賓禮待寵。寵起身而言曰:「吳、魏自來無仇,皆因劉備之故。今魏王差某到此,約會破劉,共分疆土,誓不相侵。」

  權問曰:「以何憑據?」

  滿寵將操書呈上。權拆封視之。書曰:

  操聞人生世間,列位在至尊之上,而俾異域之臣者,乃王侯之恥也;不論行而結交者,此大丈夫之恥也;祖宗可得之基業,一旦輕屬他人者,此家門之恥也。仲謀乃東吳之尊,而受制于劉備,可恥一也。備乃幽、燕小輩,素無行止,天下共知,一旦以賢妹妻之,此乃恥也。荊、襄九郡,公之父兄皆為此土而喪身,何輕如敝屣,與劉備而不取。此乃三恥也。夫備恃頑賴凶,數有侵侮,輕諾寡信,素懷不仁,先背主而後叛呂布,棄袁紹之義,忘劉表之恩,吞併蜀川,佔據漢上,負明公與孤之德,雖樵牧亦切齒也!今遣滿寵前來,所有舊怨,一切勿言,可速起英雄之師,索取荊州,上與國家除凶,下雪自己之仇。清平之後,自以江南連接西川,盡屬￿公;漢中、襄陽,孤當自取。永以為好,誓不相侵。書不盡言。專祈照察。
  秋八月吉日書。

  孫權覽書畢,設筵相待。滿寵歇於館舍。權連夜與謀士商議。顧雍曰:「雖是說詞,其中有理。一面送滿寵回,約曹公首尾相擊;一面使人過江探關公動靜,方可行事。」

  諸葛瑾曰:「某聞關公自到荊州,劉備娶與妻室,先生一子,次生一女。其子聰明;其女幼小,未曾適人。某願一往,與主公世子求親。若雲長肯許,卻與雲長計議,共破曹操;若雲長不肯,然後助曹,卻取荊州。凡征戰有名,則人心順矣。」

  孫權用其謀,先送滿寵回許都;卻遣諸葛瑾為使,投荊州而來。江口人報知雲長。雲長平生輕傲天下之士,不令手下人迎接。諸葛瑾入城,來見雲長。禮畢,雲長曰:「子瑜此來何意?」

  瑾曰:「某想舍弟久事漢中王,故有此行,求結兩家之好:某主人吳侯有一子,甚聰明,吳人皆奇之。某聞將軍有一女,特來求親。兩家並無猜疑,並力破曹。此誠美事,請君侯思之。」

  雲長勃然大怒曰:「吾虎女,安肯嫁犬子耶!吾不看汝弟之面,立斬汝首!再休多言!」

  遂喚左右逐出。瑾抱頭鼠竄,回見吳侯;不敢隱匿,遂實告之。權大怒曰:「何太無禮耶!」

  便喚張昭等文武官員商議,定取荊州之策。未知如何?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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