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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三十回 劉玄德平定益州


  玄德曰:「孔明乃吾之心腹也,倘有疏虞,吾必亡矣。雖有良謀,吾不忍令君去。」

  孔明堅意要行。玄德再三拗住。正躊躕間,忽報子龍有書,薦西川一人來降。玄德召入問之。其人乃建甯俞元人也,姓李,名恢,字德昂。玄德曰:「向日聞公苦諫劉璋,今何故歸我也?」

  恢曰:「吾聞『良禽相木而棲,賢臣擇主而佐』。前諫劉益州者,以盡人臣之心。既不能用,知必敗矣。今主公仁德布於蜀中,是知其必成也,故來歸之。是背暗投明,古人所貴。願垂察焉。」

  玄德曰:「先生此來,必有益於劉備也。」

  恢曰:「今聞馬超在此,進退兩難之際。恢昔在隴西,有一面之交,特來說馬超歸降,若何?」

  孔明曰:「正欲得一人替吾一往。願聞公之說詞。」

  李恢于孔明耳畔陳說如此如此。孔明大喜,即時遣李恢行。

  恢至超寨,先使人通姓名。馬超曰:「吾知李恢平生好說詞,必來說我。」

  先喚二十個刀斧手伏於帳下,超囑曰:「令汝砍,即砍為肉醬!」

  須臾,李恢昂然而入。馬超端坐帳中不動,叱李恢曰:「汝來為何?」

  恢曰:「特來作說客耳。」

  超曰:「吾匣中寶劍新磨,請汝試劍!」

  恢曰:「其言不通,便請試劍。」

  遂笑曰:「將軍之禍不遠矣!但恐新磨之劍不能試吾之頭,將欲自試矣!」

  超曰:「吾有何禍?」

  恢曰:「吾聞越之西子,善毀者不能閉其美;齊之無鹽,善美者不能掩其醜。修短者不能用其長,造惡者不能為其善。『日中則昃,月滿則虧』,此天下之常理也。今曹操與將軍有殺父之仇,隴西有切齒之恨;前不能救劉璋而退荊州之兵,後不能制楊松而見張魯之面。目下四海難容,一身無主。若有渭橋之敗,冀城之失,何面目見天下大丈夫乎?」

  超頓首謝曰:「公言極善,但超無路可行。」

  恢曰:「汝既欲聽吾言,帳外何故伏刀手乎?」

  超盡叱退。恢曰:「劉皇叔禮賢待士,吾知其必成,故舍劉璋而歸之。公何不背暗投明,以圖上報父母之仇,下立金玉之德?可彰萬世之高名也。」

  馬超大喜,喚楊柏入,一劍斬之,將頭共恢一同上關,來降玄德。

  玄德親自接入,待以上賓之禮。超頓首謝曰:「今遇明主,乃撥雲霧而睹青天也!」

  賓主大喜。孫乾已回。玄德覆命霍峻、孟達守關,便撤兵來取成都。子龍、黃忠接入綿竹。人報劉晙、馬漢引軍到。子龍曰:「某來未曾效尺寸之功,當擒此二人!」

  言訖,上馬引軍出。玄德在城中管待馬超吃酒,未曾安席,子龍斬二人之頭獻於筵前。馬超亦驚,倍加敬重。超曰:「不須主公軍馬廝殺,超自喚出劉璋來降。如不肯降,超自與弟馬岱取成都,雙手奉獻。」

  玄德大喜,是日盡歡。

  卻說敗兵回到益州,報劉璋。璋大驚,閉戶不出。人報城北馬超救兵到。劉璋方敢登城望之,見馬超、馬岱立於城下,大叫:「請劉季玉答話!」

  劉璋在城上問之。超在馬上以鞭指曰:「吾本領張魯兵來救益州,誰想張魯聽信楊松讒言,反欲害我。今歸降劉皇叔。汝可開門納土拜降,免致生靈受苦。如或執迷,吾先攻城矣!便宜回報。」

  馬超說了,退軍下寨。劉璋驚得面如土色,氣絕倒於城上。眾官救醒。璋曰:「吾之不明,悔之不及!不若開門投降,以救滿城百姓。」

  董和曰:「城中尚有積兵三萬余人,錢帛糧草可支一年。況軍民皆有死戰之心,願主公勿憂。」

  劉璋曰:「吾父子在蜀二十餘年,無恩德以加百姓。攻戰三年,肉血捐於草野,皆我罪也。我心何安?不如投降,以安百姓。」

  眾群下聞之,無不墮淚。忽一人進曰:「主公之言,正合天意。」

  視之,乃巴西西充國人也,姓譙,名周,字允南。此人素曉天文。璋問之,周答曰:「某夜觀乾象,見群星聚於蜀郡,其大星光如皓月,乃帝王之象也。況一載之前,小兒謠曰:『若要吃新飯,須待先主來。』此乃預兆。不可逆天道。」

  黃權、劉巴皆欲砍之,劉璋當住。人報蜀郡太守許靖,逾城投降。劉璋大哭歸宮。成都之民,盡皆感傷。

  次日,人報劉皇叔下幕賓簡雍在城下喚門。璋令開門接入。雍坐車中,傲睨自若。忽一人掣劍大喝曰:「小輩得志,傍若無人!汝敢藐視吾蜀都人物耶!」

  雍慌下車迎之。此人乃廣漢綿竹人也,姓秦,名宓,字子勑。雍笑曰:「不識賢兄,幸勿見責。」

  遂同入見璋。璋待為上賓。雍席間說玄德寬弘愛士,並無相害之意。一席話,說劉璋大喜,留住一宿。次日,劉璋齎印綬文籍,與簡雍同車出城投降。玄德出寨迎接,握手流淚曰:「非吾不行仁義,奈勢不得已也!」

  共入寨,交割印綬文籍,並馬入城。

  玄德入成都,百姓香花燈燭,迎門而接。玄德到公廳,升堂坐定,郡內諸官皆拜於堂下,惟黃權、劉巴閉門不出。眾武官忿氣,欲往殺之。玄德慌忙傳令曰:「如有人害此二人者,夷其三族!」

  因此,蜀中文武盡皆歡服焉。玄德親自登門,請此二人出仕。二人感玄德大恩,乃出。孔明請曰:「今西川平定,難容二主,可將劉璋送去荊州。」

  玄德曰:「吾方得蜀郡,未可令季玉速去。」

  孔明曰:「劉璋失基業者,皆因太弱也。主公若以婦人之仁,臨事不決,恐此土難以長久。」

  玄德從之,設一大宴,請劉璋歸於府中,收拾財物,佩領振威將軍印綬,令將妻子良賤,盡赴南郡公安住歇,即日起行。

  玄德自領益州牧。其所降文武盡皆重賞,定擬名爵:嚴顏為前將軍,法正為蜀郡太守,董和為掌軍中郎將,許靖為左將軍長史,龐義為營中司馬,劉巴為左將軍,黃權為右將軍。其餘吳懿、費觀、彭羕、卓膺、李嚴、吳蘭、雷銅、李恢、張翼、秦宓、譙周、呂義、霍峻、鄧芝、楊洪、周群、費禕、孟達蜀中降將、文武官員六十余人,並皆處用。諸葛亮為軍師將軍,關雲長為蕩寇將軍、壽亭侯,張飛為征虜將軍、新亭侯,趙雲為鎮遠將軍,黃忠為征西將軍,魏延為揚武將軍,馬超為平西將軍、都亭侯,孫乾、簡雍、糜竺、糜芳、劉封、吳班、關平、周倉、廖化、馬良、馬謖、蔣琬、伊籍及舊日荊、襄一般文武官員,並皆重用。遣使送黃金五百斤、白銀一千斤、錢五千萬、蜀錦一千匹與雲長。諸葛亮、張飛、法正、趙雲如數而贈。以下各各重加賞賜。殺牛宰馬,大餉士卒,開倉賑濟百姓,民心大悅。

  益州既定,玄德欲將成都有名田宅分賜諸官。趙雲諫曰:「昔者霍去病以匈奴未滅,將士安用為家。何況今日國賊暴虐,不同匈奴,豈可求安也?須待天下都定,然後各還鄉里,歸耕本土,乃其宜耳。益州人民,累遭兵火,田宅皆空。今歸還百姓,令安居複業,方可使出賦役,自然心服。不宜奪之為私愛也。」

  玄德聞之大喜,使諸葛軍師定擬治國條例,刑法頗重。法正曰:「昔高祖約法三章,黎民皆感其德。願軍師寬刑省法,以慰民望。」

  孔明曰:「君知其一,未知其二。秦朝用臣商鞅〔音養〕,酷法暴虐,萬民皆怨,匹夫大呼,天下土崩;高祖寬仁,可以弘濟。今劉璋暗弱,父子相承,有累世之恩,法度陵替,德政不舉,威刑不肅,君臣之道,盡已廢矣。凡人寵之以位,位極則殘;順之以恩,恩竭則慢,以致喪國,實由於此。吾今威之以法,法行則知恩;限之以爵,爵加則知其榮。榮恩並著,上下同心,為治之道,於斯明矣。凡治政者,要識時務也。」

  法正遂拜報。自此軍民安堵。四十一州地面,分兵按察,並皆平定矣。

  當日,玄德與孔明都在堂上坐,忽報關平來謝所賜金銀事。拜罷了,呈上書。玄德賜酒與關平,問雲長別有甚言語。平曰:「父親知馬超武藝過人,要入川來與孟起比試高低,就教稟伯父此事。」

  玄德大驚曰:「若雲長入蜀,與孟起比試,勢不兩立。」

  孔明曰:「無妨。亮自作書回之。」

  玄德只恐雲長性急,便教孔明作書,發付關平星夜回到荊州見父。雲長問曰:「我欲與馬孟起比試,汝曾說否?」

  平答曰:「軍師有書在此。」

  雲長拆開視之。其書雲:

  亮聞將軍欲與孟起分別高下。以亮度之,孟起兼資文武,雄烈過人,一世之傑士,黥布、彭越之徒;當與益德並驅爭先,猶未及美髯公之絕倫逸群也。今公受任守據荊州,不為不重;倘一入川,若荊州有失,罪莫大焉。言雖狂簡,以冀明照。建安十九年秋七月,亮頓首拜知。

  雲長看畢,自綽其髯,笑曰:「孔明知我心也。」

  將書遍示賓客,遂無入蜀之意。

  卻說東吳孫權知玄德併吞西川,將劉璋遂於公安,遂召張昭、顧雍商議。權曰:「當初劉備借我荊州時,說取了西川便還荊州。今已得巴、蜀四十一州,須用取索漢上諸郡。如其不還,即動干戈。」

  張昭曰:「吳中方寧,不可動兵。昭有一計,使劉備將荊州雙手奉還主公。」

  孫權問計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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