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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二十四回 黃忠魏延大爭功


  四將領兵之次,劉璝曰:「吾聞錦屏山中有一異人,道號『紫虛上人』,知人生死貴賤。吾輩今日出師,可令軍馬先行,正在當路,吾等可往問之。」

  張任曰:「大丈夫行兵拒敵,豈可問于山野之人乎?」

  璝曰:「不然。聖人有雲:『禍福將至,善必先知之,不善必先知之。』吾等問于高明之人,當趨吉而避凶。」

  於是四人引五六十騎至山下,信步行至山上,問于樵夫。樵夫遂指高山絕頂處便是。四人至庵前,見一道童出迎。問了姓名,引入庵中,正見紫虛上人坐于蒲墩之上。四人下拜,求問前程之事。紫虛上人曰:「貧道乃是山野廢人,豈知休咎乎?」

  劉璝再三拜問,紫虛遂命道童取紙筆,寫了八句言語與劉璝收去。其文曰:

  左龍右鳳,飛入西川。
  雛鳳墮地,臥龍升天。
  一得一失,天數如然。
  宜歸正道,勿喪九泉。

  劉璝又問曰:「吾四人氣數如何?」

  紫虛上人曰:「定業難逃矣,何必再問!」

  璝又請問時,眉垂目合,已無了氣。四人下山。劉璝曰:「仙人之言,不可不信。」

  張任曰:「此狂士也,聽之何益。」

  遂上馬前行,至於雒縣,分調人馬守把各處隘口。劉璝曰:「雒城乃成都之保障,失此則成都難保。吾四人公道商議,著二人守城,二人當去雒縣前面依山傍險,紮下二個寨子,勿使敵兵臨城。」

  泠苞、鄧賢曰:「某願往助之。」

  劉璝大喜,設宴相待,分兵二萬與泠、鄧二人,離城六十裡下寨。劉璝、張任守護雒城。

  卻說劉玄德已得涪城,與龐統商議進取雒城。有人來報劉璋撥四將前來,即目有泠苞、鄧賢二萬軍,離城六十裡紮下兩個大寨。玄德聚眾將問曰:「誰敢建頭功去取雒縣二將寨柵?」

  老將黃忠應聲而出曰:「老夫願往。」

  玄德曰:「老將軍親率本部人馬,如取得營寨,必當重賞。」

  黃忠大喜,謝了要行。帳下一人出曰:「老將軍年紀高大,如何去得?小將願往。」

  玄德視之,乃是魏延。黃忠曰:「我已領了將令,你如何敢攙越?」

  魏延曰:「老不以筋力為能。吾聞泠苞、鄧賢,蜀中名將,血氣方剛。恐老將近他不得,誤了主公大事,因此相替,本是好意。」

  黃忠大怒,叱魏延曰:「汝說吾老,敢與我比試武藝麼?」

  魏延曰:「就主公之前,當面比試。贏的便去。」

  黃忠趨步下階,便叫小校:「將刀來!」

  玄德急止之曰:「不可。吾今提兵取川,全仗汝二人之力。今『兩虎共鬥,必有一傷』。須誤了我大事。吾與你二人勸解休爭。」

  龐統曰:「汝二人不必相爭。即目泠苞、鄧賢下兩個營寨。今汝二人,自領本部軍各打一寨。如先獲得將者,便為頭功。」

  黃忠、魏延各領命去了。龐統曰:「此二人去,恐于路上相爭,主公可自引軍為後應。」

  玄德留龐統守城,帶劉封、關平五千軍隨後起程。

  先說黃忠傳令來日四更造飯,五更結束,平明進兵,取左邊山路而進。卻說魏延歸寨中,暗使人探知黃忠甚時起兵。探事人回報來日四更造飯,五更起兵。魏延暗喜,分付眾軍士二更吃飯,三更起兵,平明要到鄧賢寨邊。原來兩個分定,黃忠打泠苞寨,魏延打鄧賢寨。黃忠、魏延寨都在涪城外屯駐,相隔六七裡遠,因此不聽得。當夜,魏延教軍士都飽餐了一頓,馬摘鈴,人銜枚,卷旗束甲,暗地去劫寨。三更前後,離寨前進。

  到半路,魏延馬上尋思:「只去打鄧賢寨,不顯能處;不如先去打泠苞寨,卻將得勝兵打鄧賢寨,兩邊功勞都是我的。」

  就馬上傳令,教軍士都投左邊山路裡去。天色平明,離泠苞寨不遠,教軍士少歇,排搠金鼓旗旛、槍刀器械。

  伏路小軍飛報入寨,泠苞寨中已有準備了,等候多時,一聲炮響,三軍上馬,殺將出來。魏延縱馬提刀去迎泠苞。二將交馬,戰到三十合,川兵分兩路來襲漢軍後面。漢軍半夜走的力乏,抵當不住,退後便走。魏延聽得背後陣腳亂,撇了泠苞,撥回馬走。漢軍大敗,川兵隨後趕上。走不得五裡,山背後鼓聲震地,鄧賢引一彪軍從山谷裡截出來。兩員川將背後大叫:「魏延快下馬受降!」

  正走,馬忽失前蹄,雙足跪地,翻身將魏延掀將下來。鄧賢馬先奔到,挺槍來刺魏延。槍未到處,弓弦響,鄧賢倒撞下馬。後面泠苞來救,一員大將從山坡上跳下馬,厲聲大叫:「老將黃忠在此!」

  舞刀直取泠苞。泠苞抵敵不住,望後便走。黃忠乘勢追趕,川兵大亂。

  黃忠一枝軍救了魏延,殺了鄧賢,直趕到寨前。泠苞回馬與黃忠又戰。不到十餘合,後面軍馬擁將上來,泠苞不入寨,棄了左寨,卻引敗軍來投右寨。見營中旗幟全別,泠苞大驚,兜住馬,回頭看時,當頭一員大將,金甲錦袍,乃是劉玄德。左邊劉封,右邊關平。三路背後接應,乘勢奪了鄧賢寨子。泠苞兩頭無路,取山僻小徑,要回雒城。行不到十裡,兩邊路狹,伏兵俱起,搭鉤齊舉,把泠苞活捉了。原來卻是魏延自知其犯罪,無可解釋,收拾後軍,令蜀兵引路,伏在這裡,等個正著,用索縛了泠苞,解投玄德寨來。

  卻說玄德立起免死旗,但川兵倒戈卸甲者,並不許殺害,如傷者償命。其降兵盡拜於地。玄德曰:「汝川中皆有父母妻子所牽,願降者充作軍數,不願降者放回。」

  於是歡聲動地,感恩非淺。於是黃忠安下寨腳,徑來見玄德,說魏延亂了軍法,可斬之。玄德教喚魏延,魏延解泠苞至面前。玄德曰:「雖然有罪,此功可贖。」

  令魏延謝黃忠救命之恩,今後毋得相爭。魏延頓首伏罪。玄德重賞黃忠,仍囑付曰:「在意幹功。收了成都,定擬名爵。」

  押過泠苞來到帳下,玄德教去其縛,賜酒來壓驚,問曰:「汝肯降否?」

  泠苞曰:「既蒙免死,如何不降。劉璝、張任與某為生死之交,如蒙放免,前去招安來降,就獻雒城。」

  玄德大喜,便賜衣服鞍馬以送之。魏延曰:「此人不可放免。若脫身一去,不復來矣。」

  玄德曰:「吾以仁義相待,如其不來,是彼之心不實也。不必計較。」

  泠苞得回雒城,見劉璝、張任,不說捉去放回,只說:「被我殺了十餘人,奪得馬匹逃回。」

  劉璝慌差人往成都求救。劉璋聽知折了鄧賢,心中大驚,慌忙聚眾商議。忽一人進曰:「兒願領兵前去守把雒城。」

  乃劉璋之子劉循也。璋曰:「既吾兒肯去,誰肯相輔?」

  親屬將軍吳懿出曰:「某願往。」〔懿之妹,嫁劉璋之兄劉瑁。瑁死。其妹尚在。〕

  劉璋曰:「得尊舅去最好。誰可為副將?」

  吳懿保吳蘭、雷銅二人為副將,點二萬軍馬,來到雒城。劉璝、張任接著,說失了前寨,折了鄧賢。吳懿曰:「兵臨城下,難以拒敵,汝等有何高見?」

  泠苞曰:「此間一帶正靠涪江,江水太急;前面寨占山腳,其形最低。可先乞五千軍,各帶鍬鋤,當夜潛去決涪江之水,可盡淹死劉備之兵也。」

  吳懿曰:「須著便行,勿令知覺。」

  遣吳蘭、雷銅引兵接應。泠苞約會定,去辦決江器械。

  卻說玄德令黃忠、魏延各守一寨,自回涪城,與軍師龐統商議。細作報說:「東吳孫權遣人勾結東川張魯,將欲來攻葭萌關。」

  玄德驚曰:「若葭萌有失,截斷後路,吾進退不得,當如之何?」

  龐統喚孟達曰:「汝蜀中人多知地理,卻去守葭萌關,如何?」

  達曰:「某保一人,廣通《漢書》,深知民心,某與同守關,萬無一失。」

  玄德問:「何人?」

  達曰:「在荊州曾跟劉表為中郎將。南郡枝江人,姓霍,名峻,字仲邈。」

  玄德大喜,遂即時遣孟達、霍峻守葭萌關去了。

  龐統退歸館舍,門吏忽報:「有客特來相訪。」

  統出迎接,見其人身長八尺,形貌甚偉,頭髮截短,披於頸上,衣服不甚整齊。統問曰:「先生何人也?」

  其人不答,徑上統正面床上仰臥不應。統甚疑之,乃再三請問。其人曰:「汝等罷了賓客,當與汝說知天下大事。」

  統聞之,慌進酒食。其人起而便食,並無謙遜,飲食甚多,食罷又睡。統疑惑不定,使人請法正視之,恐是細作。法正慌忙到來。統出迎接法正,曰:「有一人如此如此。」

  法正曰:「莫非永年乎?」

  升階視之。其人一躍而起,曰:「孝直別來無恙?」

  斯人畢竟是誰,且聽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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