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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十九回 曹操敗走華容道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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卻說當日滿江火滾,喊聲震地,左邊是韓當、蔣欽兩軍從赤壁西邊殺來,右邊是周泰、陳武兩軍從赤壁東邊殺來,正中間是周瑜、程普、徐盛、丁奉大隊船隻都到。火須兵應,兵仗火威。此時正是三江水戰,赤壁鏖兵。著槍中箭、火焚水溺,軍馬死者不計其數。有賦曰: 漢朝欲滅,曹操獨雄。領大兵初臨塞北,列戰艦以圖江東。力似峨峨之泰山,勢如浩浩之穹窿。劍佩交加,盡參隨於玉帳;兜鍪錯雜,皆顯耀於艨艟。時也!天氣嚴寒,江聲吼凍。夜月上而星斗昏,東風起兮天地動。展黃蓋之神威,助周郎之妙用。流光閃爍,湧一派滄浪之波;烈焰飛騰,掃百萬貔貅之眾。俄爾,巽二施威,孟婆震怒,祝融發雷霆之聲,熒惑蕩乾坤之步。波底魚龍,雲間烏兔,愁誨竭而江枯,總魂驚而魄懼。帆檣森聳,皆為風內之灰;士卒猙獰,已絕陽關之路。忽見將沖紅焰,軍突黑煙,周泰撚衠鋼之槊,韓當挽雕弓之弦,蔣欽捐軀而挫銳,陳武捨命而爭先。公瑾周郎,談笑獨揮其麈尾;德謀程普,往來盡仗乎龍泉。乃有徐盛輔合于丁奉,呂蒙協助于甘寧。淩統提兵,殺散山前之陣;潘璋縱火,焚燒岸上之營。太史慈斷蘄、黃之要道,董元伐劫江、漢之途程。吳侯駕船為後應,陸遜驅騎而前征。恍若密佈天羅,深埋地網。乘馬者莫可加鞭,駕船者安能蕩槳?風送火勢,焰飛千丈之光;火趁風威,聲撼半天之響。焦頭爛額以浮沉,粉骨碎身而偃仰。嗟籲嚱!遍野橫屍,滿江翻血。聞鬼哭而神號,似天崩而地裂。孔明回還夏口兮,風正狂;孟德敗走華容兮,火未滅。數既難逃,天已剖決。鼎分三國之山河,名播一時之豪傑。 宋賢有詩曰: 浩浩長江風浪生,當年赤壁夜交兵。 負忠若不因黃蓋,妙計何曾識孔明? 戰艦艨艟乘烈焰,征騶鐵甲陷連營。 二橋穩坐東吳地,留得周郎萬古名。 又詩曰: 魏吳爭鬥決雌雄,赤壁樓船一掃空。 烈火初張照雲海,周郎曾此破曹公。 又詩曰: 漫誇黃蓋施猛火,須仗諸葛夏口風。 況是周郎謀太毒,盈江戰艦一時空! 胡曾先生《詠史》詩曰: 烈焰西焚魏帝旗,周郎開國虎爭時。 交兵不用揮長劍,已挫英雄百萬師! 當夜,張遼一箭射黃蓋下水,因此救得曹操登岸,尋著馬匹走時,軍已大亂。 先說韓當冒煙突火來攻水寨,忽聽得士卒報道:「後梢舵上一人高叫將軍表字。」 韓當聽之,但聞高叫:「義公救我!」 當曰:「此必黃公覆也!」 乃急救起,果是黃蓋。咬出箭杆,箭頭陷在肉內。當叫急脫去濕衣,用刀剜出箭頭,扯旗束之,脫自己戰袍與黃蓋穿,先令別船送蓋回寨療理。只為黃蓋深知水性,大寒之時,和甲墮江,也逃得性命。 不說江中鏖兵。卻說甘甯令蔡中引入曹寨深處,甯將蔡中一刀砍于馬下,就草上放起火來。呂蒙遙望中軍火起,也放十數處火,接應甘寧。潘璋、董襲分頭放火呐喊,四下鼓聲大震。曹操共張遼引百餘騎,在火林內走,遍看前面,無一處不著。正走之間,毛玠救得文聘性命,引十數騎到。操令一處尋路行。張遼指道:「只有烏林地面,空闊可走。」 操徑趨烏林地面。正走之間,背後一軍趕到,大叫:「曹賊休走!」 火光中現出呂蒙旗號。操催軍馬向前,留張遼斷後敵呂蒙。前面火把從山峪擁出一軍,擺開大叫:「淩統在此!」 前後掩殺。曹操肝膽皆裂,忽刺斜一彪軍到,大叫:「丞相休慌!徐晃在此!」 引軍混戰,沖條走路。背後又有一枝曹軍趕來,因此呂蒙、淩統戀住廝殺,被張遼、徐晃保曹操去了。操望南走,見一隊馬軍屯在山坡前。徐晃出問,乃是袁紹手下舊日降將馬延、張顗,有三千餘北地軍馬,列寨在彼;當夜見滿天火起,未敢轉動,因此接著曹操。操就教二將引一千軍馬開路,其餘留著護身。操得這枝生力馬軍,心中稍安。 卻說馬延、張顗二將飛急前去,行不到十裡,喊聲起,一彪軍出。馬延問之,那員將大呼曰:「吾乃東吳甘興霸也!」 言未畢,一刀斬延于馬下。張顗挺槍迎之,被甘寧大喝一聲,措手不及,隨即一刀,斬顗于馬下。後軍飛報曹操,說二將皆被甘寧斬之。操不敢望南夷陵走,拔回馬望西便走。路上撞見張郃,操令斷後。 縱轡加鞭,走至五更,回望火光漸遠,操心方定,問曰:「此是何處?」 數內有荊州降將曰:「此是烏林之西,宜都之北。」 操見樹木叢雜,山川險峻,正行之間,於馬上仰面大笑不止。諸將問曰:「丞相何故大笑?」 操曰:「吾不笑別人,單笑周瑜無謀,孔明不智。若是吾用兵之時,預先要這裡埋下一軍,如之奈何?因此故笑。」 說猶未了,兩邊鼓聲響處,火煙竟天而起,驚得曹操幾乎墜馬。半腰裡一彪軍殺出,眾軍皆叫:「趙子龍在此等候多時!」 操教徐晃、張郃雙攻趙雲,自己冒煙突火而去。子龍尋思:「歸師勿掩,窮寇勿追。」 因此不來追趕,只顧奪擄旗幟。曹操得脫。 天色微明,黑雲罩地,東南風尚然不息。驟雨大降,渾似盆傾甕蹇,透濕衣甲。冒雨而行,行不到兩個時辰,身上無一寸幹衣。辰時已後,雨止風息,諸軍皆有饑色。操令軍士往村落中擄掠糧食,尋覓火種。去不多時,又聽得山後火起,軍士皆回,尋得些小糧米,操教載在馬上而行。後軍趕到,操心正慌,原來卻是本部下軍兵,為首將李典、許褚,保護得眾謀士百余騎趕到。操大喜,令軍馬且行,問道:「前面是那裡地面?」 人報:「一邊是南夷陵大路,一邊是北夷陵山路。」 操問:「那裡投南郡江陵去近?」 伏道人稟曰:「取南夷陵過葫蘆口去最便。」 操教走南夷陵。行至葫蘆口,軍皆饑餒,行走不上,馬亦漸乏,走著倒了者極多。操教前面暫住。馬上有稍帶得鑼鍋的,也有村中擄得糧米的,便就山邊揀幹處埋鍋造飯,割馬肉燒吃。盡皆脫去濕衣,於風頭曬晾。馬皆摘鞍野放,咽咬草根。操坐于疏林之下,仰面大笑。眾官問曰:「適來丞相笑周瑜、諸葛亮,引出個趙雲,折了許多人馬。如今又笑為何?」 操曰:「吾笑諸葛亮、周瑜雖有將才,智不足耳。若我用兵時,就這個去處,也埋伏一彪軍馬。他是『以逸待勞』之眾,吾是『救死不暇』之人,縱然脫得性命,皆不免重傷矣。吾故以笑之。」 說猶未了,前軍後軍一齊發喊。操皆棄甲上馬,多有不及收馬者。四下早有火煙布合,山口一軍擺開,為首者乃燕人張益德也,橫矛立馬,大叫:「操賊下馬受縛!」 諸軍眾將見了張飛,盡皆膽落。許褚騎無鞍馬,來戰張飛。張遼、徐晃二將,縱馬也來夾攻。兩邊軍混戰做一團。操乘空走過,諸將各自脫身。張飛從背後來趕曹操。操迤邐奔逃,追兵漸遠,回顧眾將,多有帶傷者。 操行之間,前面有兩條路,軍士複曰:「兩條路皆取南郡,不知從那條路去?」 操問:「那條路近?」 軍士曰:「大路稍平,卻遠五十餘裡。小路投華容道,卻近五十餘裡;只是地窄路險,坑坎難行。」 操令人上山望之,回報小路山邊有數處煙起,大路並無動靜。操教前軍便走華容道小路。諸將曰:「烽煙起處,必有軍馬,何故到走這條路?」 操曰:「豈不聞兵書有雲:『虛則實之,實則虛之。』諸葛亮見識,故使數個小卒於山僻燒煙,令我軍不敢從這條山路走,卻伏兵在於大路等著。吾料已定,因此教走華容。」 諸將皆曰:「丞相妙策,人不可及。」 遂勒兵走華容道,徑奔荊州。于路如何?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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