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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十五回 曹孟德橫槊賦詩


  龐統急問曰:「汝何人也?」

  答曰:「吾乃徐庶也。」

  統聞是故人,心下稍定,回顧左右無人,乃曰:「汝出此言,可惜江南八十一州百姓,皆是你送了也!」

  庶曰:「此間八十三萬人馬,性命如何?」

  統曰:「吾若懼死,不來江北!」

  庶曰:「吾感劉皇叔之恩,未嘗忘報。曹操送了吾老母,吾已誓終身不設一謀。今為此事,吾安肯破你良策?只是吾亦隨軍在此,南軍一到,玉石不分,豈能免難乎?我願思得一條走路為妙,望先生指示。若果可以脫我身,我即緘口遠避矣。」

  龐統笑曰:「元直如此高見遠識,眼底纖粟之計,有何難哉!」

  庶曰:「願先生教之。」

  統向徐庶耳邊略說數句,庶大笑而拜曰:「吾命全矣!吾昔日所許劉皇叔有伏龍、鳳雛,才高天下,以此論之,吾言不虛也。」

  二人大笑而別。龐統別卻徐庶,下船回報周瑜。

  卻說徐庶當晚密使近人,去各寨中暗布謠言。次日,寨中三三五五,交頭接耳而說。少刻,人來報知曹操,說:「西涼州韓遂、馬超謀反,殺奔許都來。」

  操大驚,急聚眾謀士商議。操曰:「吾自引兵南征,心中所憂者,韓遂、馬超耳。軍中謠言,未別虛實,不可不防。誰可代吾一往?」

  言未畢,徐庶進曰:「某自蒙丞相收錄,恨無寸功報效。請得三千人馬,星夜往散關把住隘口;如有緊急,再行告報。」

  操大喜曰:「若得元直公去,吾不憂矣!散關之上亦有軍兵,公統領之。目下撥三千馬步軍,命臧霸為先鋒,星夜前去,不可稽遲。」

  徐庶辭了曹操,與臧霸便行。此便是龐統救徐庶。後有詩曰:

  曹操征南日日憂,馬超、韓遂起戈矛。
  鳳雛一語教徐庶,正似遊魚脫釣鉤。

  曹操得徐庶去了,心中稍安。操遂上馬,先看沿江旱寨,次看水寨。乘大船一隻於中央,上建「帥」字旗號,兩傍皆列水軍,船上伏弓弩千張。曹操居於上。時建安十三年冬十一月十五日,天氣晴明,平風靜浪,操令置酒設樂:「吾今夕欲會諸將。」

  天色向晚,東山月上,皎皎如同白日。長江一帶,如橫素練。操坐大船之上,左右侍衛者皆錦衣繡襖,荷戈執戟,何止數百人。命文武等官,各依階位而坐。操指南屏山如畫,東視柴桑之境,西觀夏口之江,南望樊山,北覷烏林,四顧空闊,心中暗喜,曰:「吾自起義兵以來,與國家去凶除害,誓願掃清四海,削平天下,但所未得者,江南也。吾得江南富饒之地,可以富國強兵。今手下有百萬雄師,更有諸公用命效力,何愁功業不成耶!收復江南之後,別無事矣,與諸公共享富貴,以樂太平。吾不忘今日之語,諸公幸留意焉。」

  文武皆起而稱謝曰:「願得早和凱歌!終身皆賴主公之事。」

  操大喜,命左右行酒。飲至半夜,操酒酣,遙指南岸曰:「周瑜、魯肅,不識天時!幸有歸順之人,為彼腹心之患,此天助吾也!」

  荀攸曰:「丞相勿言,恐有漏泄。」

  操歡笑曰:「吾觀座上諸公、近侍左右,皆孤心腹之人也,言之何礙。」

  又指夏口曰:「劉備、諸葛亮,汝不料螻蟻之力,搖撼吾泰山之重也。」

  顧與諸將曰:「吾今年五十四歲矣,如得江南,誠有所喜。昔日橋大老與吾至契,托二女欲令侍吾。吾視之,皆有國色,不料被孫策、周瑜之所娶。吾新構銅雀台于漳水之上,今得江南,定娶二橋,置之臺上,以足吾願也。」〔先是孔明借意說周瑜,到此曹操亦有此意。〕言訖大笑。故後來杜牧之有詩曰:

  折戟沉沙鐵未消,自將磨洗認前朝。
  東風不與周郎便,銅雀春深鎖二橋。

  於是曹操大笑不止。忽聞群鴉之聲,望南飛鳴而去,操問曰:「此鴉緣何夜鳴?」

  左右答曰:「鴉見月明,將謂曉矣,故離樹而鳴也。」

  操又笑不止。此時酒酣,教取槊立於船頭之上,取酒奠于江中,滿飲三爵,橫槊與諸將曰:「吾持此槊,破黃巾、擒呂布、滅袁術、收袁紹,深入塞北,直抵遼東,縱橫天下,真乃大丈夫之志也!況對此景,甚有慷慨。吾當作歌,汝等和之。」〔即古詩也,故以聲歌之。〕歌曰:

  對酒當歌,人生幾何!譬如朝露,去日苦多。
  慨當以慷,憂思難忘。何以解憂,惟有杜康。
  青青子襟,悠悠我心。但為君故,沉吟至今。
  (按:原書缺「但為君故,沉吟至今」句。)
  呦呦鹿鳴,食野之萍。我有嘉賓,鼓瑟吹笙。
  皎明如月,何時可輟?憂從中來,不可斷絕!
  越陌度阡,枉用相存。契闊談宴,心念舊恩。
  月明星稀,烏鵲南飛。繞樹三匝,何枝可依?
  山不厭高,水不厭深。周公吐哺,天下歸心。

  歌罷,眾和之。忽見坐間一人進曰:「大軍相當之際,將士用命之時,丞相何故出此不吉之言?」

  操視之,乃揚州刺史,沛國相人也,姓劉,名馥,字元穎。本人起自合淝,創立州治,聚逃散之民,立學校,廣屯田,興治教,深溝高壘,結甲利兵,積盈倉之粟,作草苫數千枚,貯魚膏數百斛,為守戰之具。久事曹公,多立功績。馥曰:「丞相何故出此不利之言乎?」

  操曰:「何為不利?」

  馥曰:「『月明星稀,烏鵲南飛。繞樹三匝,無枝可依。』此大不利之言也。」

  操大怒曰:「汝安敢敗吾興也!」

  手起一槊,刺死劉馥。遂罷宴。次日酒醒,悔恨不已。馥子劉熙告請父屍歸葬田裡。操泣曰:「吾醉,昨夜誤傷汝父,悔之無及。可以三公厚禮葬之。」

  命請送靈柩,即日而回。水軍都督毛玠,請操看水軍。擺佈如何,下回便見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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