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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十九回 獻荊州粲說劉琮(2)


  卻說劉表病重,又聞曹操領百萬之眾來平江、漢,此驚不小,商議寫遺囑,令弟劉玄德輔助長子劉琦作荊州之主。蔡夫人聞之大怒,閉上內門,使蔡瑁、張允二人把住外門。其時長子劉琦知父病重,急離江夏,徑到荊州父親處探病,至外門,蔡瑁急當住曰:「荊州命君撫臨江夏,為國東藩籬,其任至重;今棄其眾而遠來,倘東吳兵至,如之奈何?若入見,父必生嗔怒,其病轉增,非孝敬也。君宜速回。」

  劉琦立於門外,大哭一場,上馬再回江夏。八月戊申日,劉表在內大叫數聲而死。史官有詩曰:

  昔聞袁氏居河朔,今見劉君霸漢陽。
  無決有謀空戰討,外寬內狹遠賢良。
  紹因譚、尚須傾國,表為琦、琮立喪邦。
  觀此可為千古戒,怨魂應是繞荊、襄!

  評曰:

  董卓狠戾殘忍,暴虐不仁,自書契以來,殆末之有者也。〔《英雄記》:大人見臨洮銅人,鑄臨洮生桌,而銅人毀。世有卓而大亂作,而卓身滅,抑有以也。〕袁術奢淫放肆,榮不終已,自取之也。〔臣松之以桀、紂無道,秦、莽縱虐,多歷年所。董卓自竊威權,至於隕斃,未盈三周,殘惡之性實豺狼之不若。袁術無毫芒之功,纖芥之善,而得狂妄自尊立,固義夫之振腕,人鬼之共疾,但雲色淫不終,未見大惡。〕袁紹、劉表鹹有威容器觀,知名當世。表跨蹈漢南,紹鷹揚河朔,然皆外寬內忌,好謀無決;有才而不能用,聞善而不能納;廢嫡立庶,舍禮崇愛。至於後嗣顛蹙,社禝傾覆,非不幸也。昔項羽背範增之謀,以喪其王業。紹之殺田豐,乃甚於羽遠矣!

  蔡夫人與蔡瑁、張允商議,假寫遺詔,令次子劉琮為荊州之主,方舉哀報文武知會。此時劉琮方年一十四歲,頗聰明,乃聚眾言曰:「吾乃漢室宗親,有荊州之地。今父辭世,吾兄見在江夏,更有叔父劉玄德在新野。汝等立我為主,倘兄與叔興兵問罪,如何解釋?」

  眾官未有言對,只見階下幕官李珪出班答曰:「公子之言,理當至善。可急發哀書,報知江夏,就請大公子為荊州之主,就教劉玄德一同理事,北可以敵曹操,南可以拒孫權。此萬全之計也。」

  蔡瑁向前言曰:「汝等何人耳,敢亂道以逆故主之遺言也!」

  李珪出,大罵蔡瑁曰:「皆是蔡氏宗党逆子,送了荊、襄之九郡也,吾寧死,不願為亂法度之人也!」

  蔡瑁令推出斬之,將首級獻於階下。遂立劉琮為主,不報劉琦並玄德知,將靈柩上車。蔡氏宗族並分領荊州之兵,護送蔡夫人、劉琮前赴襄陽屯紮,以防劉琦、劉備之亂。就葬表於襄陽城東四十裡漢陽之原。卻令治中鄧義、別駕劉先守荊州。

  琮到襄陽,卻才下馬,有飛報到。報雲:「曹操引大軍徑望襄陽而來。」

  琮遂請蒯越、蔡瑁等商議。東曹掾傅巽,字公悌,進言曰:「今故主新亡,大公子在江夏猶不知;倘若知時,必興兵奪之,則荊州危矣,此一利害也。如今主公自在襄陽,又不報玄德知之;而新野止有一江之隔,他若得知,必興兵問罪,此二利害也。即目曹操引百萬之眾,欲吞江、漢,此三利害也。雖有三處之患,巽有一策,可使荊、襄九郡之民安如泰山,亦足以保主公之名爵也。」

  琮問:「何策可保?」

  巽曰:「可將荊、襄九郡人馬獻與曹公,則曹公必重待於主公也。」

  琮叱之曰:「是何言耶!孤受先君之基業,坐尚未穩,何一旦受制於他人?吾必不為也!」

  蒯越曰:「傅公悌之言是也。主公若不聽納,其危有三。」

  琮曰:「何為三危?」

  越曰:「逆順有大體,強弱有定勢。今曹丞相南征北討,以朝廷為名,主公拒之,以人臣而拒人主,逆道也,此名國危,一也。主公以新造之楚而拒抗中原百萬之師,此為勢危,二也。主公勢弱,必求救于玄德以援之,量玄德何足以禦曹公?若使足禦曹公,則玄德安肯居於主公之下哉?此號身危,三也。有此三危,而欲與曹公爭衡,正如一塊土而填大海,豈不難乎?況荊、襄之眾,聞曹公之兵勢若飄風,威如雷電,未戰而膽先寒,安能與之敵哉?」

  琮曰:「諸公善言,非吾不從,安忍以先君之業一旦廢之?此誠取笑於天下也。」

  言未必,一人昂然而進曰:「吾有片言為荊、襄悠久之計,還可聽納否?」

  眾視之,乃荊州上賓,山陽高平人也,姓王,名粲,字仲宣。曾祖王龔,漢順帝時為太尉。祖王暢,漢靈帝時為司空。父王謙,為大將軍何進長史。粲年幼時,往見左中郎將蔡邕。時邕高賓滿座,聞粲至,倒屣迎之。粲容貌瘦弱,身材短小,一座之客皆驚曰:「蔡中郎何為獨敬此小子耶?」

  邕曰:「此王公孫也,有異才,吾不如也。吾家書籍文章,盡皆與之。」

  年十七,司徒辟,召除為黃門侍郎,因西京擾亂,皆不就。避地來荊州,劉表以為上賓。粲博聞強記,人皆不及。與人共行,觀道碑碣,人問曰:「卿能暗誦乎?」

  粲曰:「能。」

  因使背誦之,不差一字。觀人著棋,棋局壞之,粲為複擺。著棋者不信,遂以帕蓋局;粲另取一局以擺之,令相比較,不差一道一子。又善算,其算術略盡,舉筆成章,無所改抹。著詩、賦、論、議、垂六十篇。當時對劉琮曰:「僕有愚計,原進之于將軍,可乎?」

  琮曰:「吾願聞之。」

  粲曰:「天下大亂,豪傑並起,今倉卒之際,強弱未分,故人各各有心耳。當此之時,家家欲為帝王,人人欲為公侯。觀今古之成敗,能先見機者,則怕受其福。今將軍自料,比曹公何如?」

  琮曰:「吾不如也。」

  粲曰:「如某所聞,曹公乃人傑也。雄略冠時,智謀出眾,摧袁紹於官渡,驅孫權于江外,逐劉備於隴右,破烏丸于白登,〔已上三句,皆張隙虛偽妄作,非王粲本文,此裴松之所貶也。〕梟夷蕩定者,往往如神,不可勝計。今日之事,去就可知也。將軍若聽粲之言,卷甲倒戈,應天順命,以歸曹公,彼必重待將軍。庶得保己全家,長享福祚,垂之後嗣,此萬全之計也。粲遭亂世流落,托命此州,蒙將軍父子重用,敢不盡言!將軍明聽,勿使後悔。」

  琮曰:「先生之教,雖然如此,亦須告稟母親知道。」

  蔡夫人在屏風後轉出而言曰:「仲宣之言,公悌之謀,異度之見;興廢之事所見相同,何必告我。」

  便差人寫降書,令宋忠潛地徑投曹公納降書。宋忠直到宛城,見著曹操,獻上降書。操大喜,加忠為列侯,賜衣服鞍馬,分付教劉琮出廓迎接,便著他永為荊州之主。

  宋忠拜別曹操而回襄陽,將次渡江,路上撞見一枝人馬。宋忠無路得避,只得相迎,乃是關雲長也。雲長盤問宋忠,忠懼怕,不敢抵諱,只得以實告之曰:「劉荊州已死,立劉琮為主。聞知曹操軍到,使忠納送降書到宛城,投曹操了。」

  雲長聞之大驚,遂捉宋忠來見玄德。雲長備言其事。玄德聞知,哭倒於地。未知性命如何?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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