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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十一回 曹操倉亭破袁紹(1)


  卻說沮授被執,曹操待以上賓。授但求死,義不肯屈;放于軍中,盜馬欲歸。操恐為後患,殺之而後甚悔,親自設祭,遂與建墳于黃河渡口,立碑曰「忠烈沮君之墓」。

  操乘袁紹之敗,整頓軍馬迤邐追襲。冀州城邑聞操大破袁紹,盡皆膽裂,詣軍前投降。操皆撫慰之。

  卻說袁紹幅巾單衣,引八百餘騎,至黎陽北岸,有大將蔣義渠出寨迎接。紹以心腹事盡訴與義渠。義渠乃招諭離散之眾。眾聞紹在,又皆蟻聚。軍威複振,議還冀州。軍行之次,夜宿荒山。紹夜聞哭聲,遂私往聽之。軍皆訴說喪兄失弟,亡伴去親者不可計數,都捶胸而哭曰:「若聽田豐之言,我等怎遭此苦也!」

  紹大悔曰:「吾不聽田豐之言,兵敗將亡。吾今回去,有何面目而見田豐耶?」

  次日上馬,正行之間,逢紀引軍來接。紹對逢紀曰:「吾不聽田豐之言,致有此敗。吾今歸去,羞見此人。」

  逢紀曰:「豐在獄中,聞主公兵敗,撫掌大笑曰:『果不出吾之料也!』」

  紹大怒曰:「豎儒怎敢笑吾!吾必殺之!」

  逢紀又曰:「田豐常對獄卒曰:『袁本初再求我時,我卻不用謀矣!』」〔逢紀累被田豐面折,心中常恨。至此,因紹問,故發譖言。〕

  卻說田豐在獄中,獄吏曰:「與君賀萬全之喜。」

  豐曰:「何喜可賀?」

  獄吏曰:「袁將軍全師大敗而回,想必見重於君也。」

  豐笑曰:「吾死矣!」

  獄吏問曰:「人皆為君喜,君何言死也?」

  豐曰:「袁將軍貌寬而內忌,不念忠誠。若勝而喜,猶能赦之;今戰敗則羞,吾不望生。」

  獄吏未信。忽使人齎劍至,取田豐之首。獄吏方驚,乃具酒食與之。豐曰:「吾知必死,願借利刀。」

  獄吏皆不忍與之。眾人流淚。豐曰:「大丈夫生於天地間,不識其主而事之者,是無智也!不識嫌疑而進之者,是不明也!今日受死,夫何足惜!」

  自刎於獄中。

  巨鹿田元皓,天姿邁等倫。
  周朝齊八士,殷室配三仁。
  直諫幹袁紹,忠心救兆民。
  堪嗟牢內死,黃土蓋麒麟。

  又有詩歎袁紹雲:

  昨朝沮授軍中失,今日田豐獄內亡。
  河北棟樑皆折斷,本初焉不喪家邦!

  孫盛曰:

  觀田豐、沮授之謀,雖良、平何以過之?故君貴審才,臣尚量主。君用忠良,則伯王之業隆;臣奉暗後,則覆亡之禍至。存亡榮辱,常必由茲。豐知紹將敗,敗則己必死,甘冒虎口,以盡忠規。烈士之于所事,慮不存己。夫諸侯之臣,義有去就。況豐與紹非純臣乎?《詩》雲:「逝將去汝,適彼樂土。」

  言去亂邦,就有道可也。

  田豐死於獄中,知者皆哭。

  袁紹回冀州,心煩意亂,不理政事。其妻劉氏勸立後嗣,共掌軍權。紹所生三子,一甥:長子袁譚,字顯思,出守青州;次子袁熙,字顯奕,出守幽州;三子袁尚,字顯甫,是紹後妻劉氏所生;甥高幹,出守並州。袁尚生得形貌俊偉,紹甚愛之,劉氏常於紹前稱讚尚有才德,紹故留在身邊。自官渡兵敗之後,譚再往青州起兵。熙、幹皆不在,劉氏勸紹立尚為後嗣,令掌軍馬。當初,審配、逢紀與袁尚為輔佐,辛評、郭圖與袁譚為輔佐。四人各為其主,常有不足之心。當時,袁紹與審、逢、郭、辛四人商議,曰:「今吾命弱,吾立其後,為河北之主:長子譚,為人性剛好殺,雖然聰明,事多暴躁;二子熙,善懦難成;三子尚,有英雄之表,禮賢敬士,吾欲立之。汝意何如?」

  郭圖進曰:「昔日沮授曾諫主公,言猶在耳。授有言曰:世稱『萬人爭逐一兔,一人獲之,貪者遂止,分定故也』。譚為其長,今居於外,此為亂之萌也。自古遷長立幼,家邦不定;廢嫡立庶,天下不安。今軍勢稍挫,曹操壓境,又使譚、尚爭之,乃自取亂之道也。主公且宜理會拒敵之策,勿使家亂。」

  袁紹不決。人報袁熙自幽州引兵六萬,前來助戰;高幹引兵五萬,自並州來;袁譚引兵五萬,自青州來。紹喜,再整冀州人馬,來戰曹操。

  此時操引得勝之兵,陳列於河上,有土人簞食壺漿,以迎王師。操見父老數人,鬚髮盡白,皆拜於地。操請入帳中賜坐,問之曰:「老丈多少年紀?」

  答曰:「皆近百歲。」

  操曰:「吾軍士驚擾汝鄉,何喜之?」

  父老曰:「桓帝時,有黃星見於楚、宋之分,彼遼東殷馗善曉天文,夜宿於此,對老漢等言:『黃星見於乾象,正照此間。後五十年,當有真人起于梁、沛之間,其鋒不可當,天下無敵矣!』今以年紀之,整整五十年。袁本初重斂於民,民皆生怨。丞相興仁義之兵,弔民伐罪,官渡一戰,破袁紹百萬之眾,正應當時殷馗之言,兆民可望太平矣。」

  操笑曰:「如老丈所言,何以當之!」

  取酒食絹帛以賜老人。號令三軍:「如有下鄉殺人家雞犬者,如殺人之罪!」

  於是軍民震服,操亦心中暗喜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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