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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十三回 堯以舜為耳為目 舜攝位三凶不服(2)


  大司農道:「堤壞的原因,你們知道嗎?」

  那舟子道:「有人說:堤築得太高了:有人說:地下有大鼇魚,翻身起來,地都動了。所以前年雷澤北面的地方隱落了許多。這次祟伯築的堤又塌了。」

  大司農聽了,知道他所說的是神話,亦不再問。當下就往堤的缺口旁邊各處視察了一會,仍舊渡到大陸澤的西北岸,重犒舟子。

  再由陸路歸來太原。大司農和舜入朝覆命,將考察的情形說了一遍。帝堯道:「照這情形看來,這次事變,雖則不盡是鯀之過,但是鯀亦不能逃其責。朕當降旨嚴責之。」

  舜道:「崇伯鯀專喜築堤障水。太原北部呂梁山一帶,直至盂門山,聽說已築到九仞高了。將來潰決起來,其禍之烈,一定不下於這次大陸澤的慘酷!請帝即速飭其設法防範,免得塗炭生靈,而且危及帝都。」

  帝堯聽了,極以為然。當下即飭人前去,誥誡申飭。

  次日,帝堯又召見大司農、大司徒二人,告訴他說要禪位於舜,二人都極贊成。大司農並將這次在大麓虎狼不搏、蝮蛇不螫及烈風雷雨不迷的情形說了一遍。帝堯道:「那麼更可見了,不是天神呵護,就是誠感萬物。鎮定堅固的精神,更不必說了。」

  大司徒道:「那年伊獻獻圖,說舜草可以止洪水。雖則像個有神經病人的說話,但是果有神經病,亦不應荒誕至此。或者上天特遣明示,就指虞舜而言,亦未可知。」

  帝堯一想,頗以為然。

  過了兩日,朝會之時,帝堯向舜說道:「舜,汝走過來!朕和汝說:汝從結婚以來,已有三年。朕從前問汝之事,考汝之言,到現在一一都有效驗。朕看起來,天的歷數在爾身上。爾可以擔任這個帝位。但是據朕的見解,還有兩句話吩咐汝:世界上最難做到的,是一個『中』字;而最要緊的,亦是一個『中』字。不偏不倚,無過無不及,才叫作『中』。『中』字是極活動的,一個地方,有一個地方之『中』;一個時候,有一個時候之『中』;一項事件,有一項事件之『中』。差之以毫釐,謬之於千里,所以汝總要緊緊的執住這個『中』字。假使一有謬誤,四海必至困窮,天祿亦因此而永終了。這是朕七十載以來的經驗,所兢兢自守的。汝務須注意!」

  舜聽了,惶恐之至!再拜稽首辭道:「帝的訓言,非常不錯!但是臣才德薄弱,萬萬不能勝此大任!還望帝另行選擇有德之士而禪之,實為幸甚!」

  帝堯道:「朕自即位以來,就抱定一個求賢者而傳授的心思。但是七十載以來,想讓給他的,他不肯受。而在朝的賢人無過於汝。雖則擔任天下大政是極苦的事情,但是汝年富力強,應該為天下百姓犧牲。汝其勿再辭!」

  舜聽了,仍舊是謙讓,不肯答應。後來大司農等進議道:「臣等細察虞舜固讓之心,當然是個謙德。但是或許因帝在位,不肯顛倒君臣名義,所以不肯受。依臣等愚見,可否勿言禪位之事,且暫作為攝政。那麼帝仍在大位,于君臣名義既不至顛倒混淆;於帝的頤養休息亦不相妨礙。豈不是兩便嗎?」

  帝堯想了一想,說道:「這倒亦是一個辦法,就如此吧。」

  舜還要再辭,帝堯君臣一定不許,舜只得答應。

  本來帝堯之意禪代於舜,是要築壇設座,舉行一種授受大典的。現在既是攝政,那麼典禮不甚繁重,不過為舜特定一個官號,叫做「太尉」。尉字的意思,是自上安下的意思。希望他能夠安定萬民。攝政日期,定於次年正月實行。

  過了幾日,驩兜來朝。聽見說帝堯要叫舜攝政,大不以為然。適值崇伯鯀因東方堤決,受帝申飭,心中慚愧,想到帝都自來聲辯。忽聞豎亥來報,知道這次的申飭是舜考查之後彈劾的結果。不禁大怒,說道:「舜是什麼人?他知道什麼?敢來說我!」

  一路動身,到了太原。聽見說帝堯要禪位與舜,先叫他攝政,心中更是憤怒之極,無處可以發洩。打聽得驩兜亦適在此,遂來訪驩兜。

  哪知一進門,便遇著了共工孔壬。且說孔壬為什麼亦在此呢?原來他自從革去了共工官職之後,心中非常怨恨。就跑到他的封國裡,和他那蛇身九頭的臣子相柳謀為不軌。又不時和驩兜通信,相約各占一方:孔壬佔據西北方,驩兜佔據南方。如有機會,一齊起來北伐,打倒帝堯,平分天下。這時探聽得帝堯年老倦勤,洪水之害又甚大,因此假朝覲為名,相約前來,察看動靜。驩兜先到,孔壬後至,正在商量,不料鯀又跑來。

  三個凶人不聚首已有數十年了。見面之後,自然先有一番套話。後來漸漸說到政治,鯀先說道:「現在帝堯年老而昏,要想拿天下讓給一個曆山的村農,真是豈有此理!」

  驩兜道:「是呀,我們正在這裡說起,這個真是豈有此理之事!他逐去兒子,寵愛女婿,無情無理,至於如此!可謂老悖了。」

  孔壬道:「他拿女兒送給村農,不要說兩個,就是十個八個,就是連他的正妻散宜女皇一概都送給了舜,我們都不稀奇,這是他的家事,何必去管他呢!天下是大器,天子之位是大位,他不管三七二十一,亦不問天下願意不願意,答應不答應,竟擅是想拿來送給人,這真是賣天下,賣萬民,罪大惡極!我們稍有人心,應當扶持正義,萬萬不能置之不理的。」

  驩兜聽了,極表贊成。說道:「是呀,是呀!」

  鯀問道:「二位將如何去理他呢?」

  孔壬道:「明朝見了帝堯,我就諫。諫而不聽,我就歸到國中,對百姓宣佈他私相授受的罪狀,並且宣佈和他斷絕關係。這是我的理法。」

  驩兜道:「我的意思不是如此。帝堯雖然昏到如此,他手下這班棄、契、四嶽等狗官,又只知道唯阿逢迎,拍帝堯的馬屁,以為將來戀位固祿的地步。就使去諫,亦是一定不聽的,徒然自討沒趣。我的意思,明朝朝見過了,我就回去,對百姓宣佈他的罪狀。如果這個村農竟腆顏做起天子來,我就起兵聲討。你看如何?」

  鯀聽了,亦慨慷激昂的說道:「我的意思諫是要諫的。不諫而即起兵聲討,其曲在我。諫之不從,然後我們連合了舉起大事來,名正言順。天下之人,才無可批評。」

  孔壬因為鯀奪他共工的官職,本來心裡很不滿意。這次聽他說要舉大事,便刁難他道:「我們都有一個封國,可以做根據地。你有了封國,不去經營,一無憑藉,怎樣能舉大事呢?」

  鯀怒道:「有什麼不可?譬之於一隻猛獸,翹起我的角來,可以為城,舉起我的尾來,可以為旌,怕什麼?只有你們二位有本領嗎?」

  二人見他發怒,亦不再說了。

  次日入朝,三凶齊到。帝堯見了鯀,先責備他:「冀州東部何以會釀如此之大災?以後務須小心防範!如再有疏虞,定行按法,嚴懲不貸!」

  鯀聽了,已非常氣忿,正要拿話來強辯,只聽見孔壬出班奏道:「臣從遠方來,聽見道路傳言,說帝要將天下大位禪與虞舜,不知道果有此事嗎?」

  帝堯道:「有的。」

  孔壬道:「帝向來是極聖明的,這次為什麼要將天下來傳給匹夫?」

  帝堯道:「天下者,乃天下之公器。只要問他這個人的才德是否能勝天下之重任。如其果能勝任,就便是個匹夫,有什麼妨礙:如其不能勝任,就便是個貴胄,亦萬萬無以天下傳給他的道理。朕的取人專問才德,不問貴賤。」

  鯀在旁聽了,氣得非常之厲害。就說道:「不祥之極了!拿了天下傳給匹夫!」

  帝堯道:「為什麼不祥之極?」

  鯀道:「自古以來,沒有這種辦法。請問帝拿了天下傳給匹夫,取法於何朝何帝?」

  帝堯道:「不必問前朝有無成例,只要問做天下君主的人,還是應該以才德為重呢,還是應該以貴賤為重呢?」

  鯀聽了,益發怒極。便口不擇言的說道:「臣聽見古人說:得天之道者為帝,得地之道者為三公。現在臣得地之道,應該令臣作三公。何以不令臣作三公,倒反叫這匹夫作帝?請問帝,虞舜這個匹夫能夠得天之道嗎?」

  帝堯見他信口胡說,亦不和他分辯。只說道:「虞舜是否得天之道,沒有的確之證據可舉。不過朕以天下傳他,如果他不能勝任。自有朕負其責任,現在朕意早經決定,汝等可靜觀後效,此刻不必再行爭辯!」

  鯀及孔壬聽了,都忿忿不能平。驩兜在旁只袖手微笑,不發一言。

  退朝之後,三凶又相聚一處。驩兜道:「我昨日早知道強諫是無益的,現在果然給我料著了。」

  孔壬道:「既然如此,我們各按照昨日所定的計劃分頭去實行吧。」

  驩兜極以為然。孔壬看著鯀,問道:「崇伯如何?」

  鯀恨恨的說道:「自然我自有我的方法。」

  當下各自散去。

  到了次日,陸續出都。驩兜在路上做了一道檄文,寄給帝堯,痛斥帝堯傳舜之不當。孔壬亦歸西北而去。只有鯀出都之後,愈想愈忿:「既然工程失敗,受帝堯的詰責又因強諫禪位,在大廷之中討了一場沒趣;又因驩兜、孔壬自己都有地盤,可以憑藉,卻來笑我沒有能力,真正可惡之至!」

  想到此際,怒氣衝天,到得中途曠野之間,住了一夜,徜樣不能成寐。次日,依舊一籌莫展。忽然帝堯遣使來召,說尚有要事須商。鯀聽了,又大發忿怒道:「不聽我的話,又來叫我做什麼?我不去!」

  那使者聽了,出其不意,只得回去覆命,鯀亦仍舊回到水次工作去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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