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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三回 豐山有異物 房王兵虐民(2)


  「正說到此處,只聽得那匹馬又在外邊大鳴大跳。馬頭娘娘的父親此時怒不可遏,不覺生了決心,立刻起身,取了弓箭,從門牖中覷准了,一箭射去,正中要害,那馬大吼一聲,立時倒在地上,滾了兩滾,就不動了。馬頭娘娘的父親走出門外』,剛要俯身去看看,哪知這匹馬霍地裡又複立起來,行將過來,但是究竟因為受傷太重,掙扎不住,走了兩步,依舊倒地而死。

  「馬頭娘娘的父親經此一嚇,更加忿怒,翻身進內,取了一柄快刀,將那馬的胸腹破開,又將它的皮統統剝下來,攤在庭中,然後喚了幾個鄰人,將那匹馬身扛到遠處荒僻之地掘坎埋葬了,方才回家。臨走的時候,還指著馬坑說道:『我念你救我的情面,不來吃你的肉就是了。你是自作自受,不要怨我!』從此之後,馬頭娘娘和她的母親都嚇得不敢出房。那馬皮卻依舊晾在庭中,未及收拾。

  「過了幾日,馬頭娘娘因為親戚家有事,不能不去應酬,濃妝豔抹,剛到庭除,忽然一陣狂風,那馬皮陡然飛起,向馬頭娘娘直撲過來。馬頭娘娘嚇得回身便逃,卻好那馬皮從背後向前身包住,即時淩空而上。馬頭娘娘的父親看見了,連忙來搶,一面狂叫救人,但是哪裡還來得及。到得四面鄰人趕來之後,只見那被馬皮裹住的馬頭娘娘只在空中旋轉,但是漸漸縮小。

  「約有一個時辰光景,已縮得和小蛇一般,驟然之間,落在前面一株老桑樹上。大家趕忙跑過去看,只見它已經變成一個大蠶,足足有五六寸長,正在那裡拼命的吃桑葉,白頭頸以下,彷佛有一層薄殼,想來就是那馬皮所化的。大家都看得呆了,就是馬頭娘娘的父母到了此刻,亦覺得奇異的心思多,悲苦的心思少,呆呆地只管看著,大約亦知道是命運氣數使然,無可如何了。

  「過了多時,那個蠶已經把一樹的桑葉統統吃完,霎時間口中就吐出絲來,漸漸做成一個大網。他父母因為是他女兒所做的,就將那網子采了回去,供在堂中,做個感傷悲悼的紀念物。一日,他父母正在對著網子感傷的時候,忽聽得門外空中有人馬喧鬧之聲,且聞著陣陣香氣,回頭一看,卻是他的女兒馬頭娘娘乘著雲車,駕著那匹作怪的馬,裝束非常之華貴,旁邊跟隨的侍衛約有幾十個人,從天上慢慢地落到庭前,向著她父母說道:』父親,母親,從此千萬不要悲悼女兒了。『

  「太上神君因為女兒身心不忘義,所以封女兒一個九宮妃嬪的官爵,現在住在天上,非常安樂。因為父親、母親在這裡傷悼起來,女兒的心中覺得牽扯不安,所以今朝向太上告一個假,來和父親、母親說個明白,人間不能久留,女兒就此告辭了。千萬請父親母親從此以後不要再為女兒悲感,傷害身體。說完之後,回身上車。

  「她父母這時又驚又喜,又悲又痛,正要想挽留她,細細再說兩句話,哪知馬頭娘娘的雲車已冉冉上升,倏忽不見了。這時左右鄰近的人個個都跑來觀看,共見共聞,無不稽首頂禮,詫為異事。自此之後,就有人創議給她立起一座廟來,春秋祭祀。一傳二,二傳三的推廣開去,替她立廟的漸多,後來漢水地方也立廟了。我們這裡是由漢水地方傳過來的,立廟不過三年。但是自立廟之後,養蠶總是十分發達,十分利市,所以我們益發崇拜她。每到春初,必來祭祀,這就是馬頭娘娘的歷史了。」

  老百姓說完,常儀及左右宮人等聽了無不驚異,連聲道怪。

  獨有那帝女不作一聲,脈脈如有所思,也不知道她所思的是什麼。只聽見帝嚳又問道:「這事真的嗎?」

  老百姓道:「真的真的!據梁州地方的人說起來,無人不知,那馬頭娘娘的年紀今年還不過二十五歲或二十六歲。她的父母恐怕還都健在呢。」

  帝嚳沉吟道:「哦!原來如此。且待朕飭人調查之後再說吧。」

  於是就同妃女等出廟而來,老百姓等在後相送。剛要上車,只見前面有無數蠻人蜂擁而至,個個赤著腳,披著發,頸上腳上都套著一個大環,衣服裝束非常詭異,手中有拿長矛的,有拿短刀的,有拿弓箭的,走到帝嚳車旁,忽然停止不行,環繞觀看,目光個個直射帝女,灼灼不已。這時那些老百姓嚇得紛紛都躲入廟中去了。

  忽聽得一聲狂吠,仿佛晴天起了一個霹靂,卻是那只盤瓠從帝女身旁直竄過去,要搏噬那些蠻人。那些蠻人猝不及防,都急忙倒退幾步,剛想拿兵器來抵敵,早有武裝衛士趕快上前,喝住盤瓠,開導那些蠻人,說是天子和帝妃、帝女在這裡,不可囉唕,叫他們讓開。那些蠻人聽了,也不行禮,依舊延捱了片時,才打一聲胡哨,狼奔豕突而去。帝嚳忙問老百姓:「這種是什麼人?汝等為什麼這樣怕他?」

  老百姓道:「他們是房王手下的兵士,到前面山中去打獵的。他們常來打獵,來的時候,騷擾得很,看見雄豚,就殺來吃;看見好的物件,就拿了走;看見年輕婦女,就來調戲,甚至搶了就跑。我們做小百姓的個個怕他,真是敢怒不敢言呀!」

  帝嚳道:「汝等何不告到房侯那邊去呢?」

  老百姓歎口氣道:「起初何嘗不去告呢?但是告了之後,倒反吃一個大虧,所以不敢再告了。」

  帝嚳詫異道:「何以反要吃虧呢?」

  老百姓道:「我們這個房王,平日待兵士非常之驕縱,但是兵士的說話無不聽從,仿佛有了兵士就可打平天下似的。我們小百姓雖然去告,當然置之不理。路遠迢迢的幾百里空跑一趟,討一個沒趣,已經是吃虧了。有的時候,事情較大,打死了人;或搶去了婦女,焚燒了房屋,憑據確鑿,房王不能不理了,他卻開口便問我們:『那闖禍作惡的兵士究竟是哪幾個?叫什麼姓名?』要我們指出來,說出來,他就辦,他好辦。

  「帝想想看,房王的兵士至少有幾千,又不是我們本地方的人,闖禍作惡之後拔腳便跑,我們哪裡說得出他們的姓名,指得出他們的那幾個人來呢?我們指不出,說不出,那房王就發話了,說道:『你們既然指不出,說不出是哪這幾個人,又硬要叫我來辦,豈不是戲弄我嗎!』於是輕則將我們逐出去,重則還要坐我們以欺罔誣告之罪。那個吃虧,豈不更大嗎!

  「再者,我們就使指得出,說得出哪幾個人來,亦是無濟的。因為到了那邊,他們人多口多,我們人少口少,他假使狡賴不承認,又有多人幫助他,國君庇護他,我們無論如何總說他不過的。就使說得他過,他答應我們從重辦理了,但是我們終究不能監督他行刑的呀。假使他仍舊不辦,我們亦奈何他不得,豈不是依然無濟於事嗎?就使他果真從重辦理了,但是他們這許多兵士多是一氣相生的,兔死狐悲,物傷其類,假使他們要替同黨報仇起來,明槍易避,暗箭難防,我們恐怕更不得了。

  「還有一層,我們小百姓都是有職業的,都是要謀生計的,拋棄了職業生計,窎遠的跑去訴冤,只要多延擱著兩三個月,就使我們都是如願而償,一無弊害,這一筆損失已經是不小了,何況還是吃虧的分兒多呢。所以我們做小百姓的只好處處忍耐,甘心受侮受辱,不敢和他們計較,說來亦真是可憐呀!」

  帝嚳聽了這番話,亦不覺長歎一聲,說道:「原來如此,汝等且自放心,待朕巡守轉來,見了房侯之後,規戒他一番,叫他切實整飭軍紀,那麼汝等就可以不受蹂躪了。」

  老百姓聽了,慌忙跪下稽首道:「若得帝如此設法,真是小百姓等的天大幸福了。」

  帝嚳答禮之後,與妃女等即行上車。晚間到了館舍,一面即著人預備船隻,一面修了一封詔書,飭人星夜的遞往亳都。不知書中所說的是什麼,按下不表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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