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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回 萯山遇吉神 嫦娥奔月宮(2)


  「老臣到此,才知道那狠毒妻早懷一個不良之心,深恨自己沒有見識,一向受她的愚弄。後來又翻轉一想,這個靈藥吃的時候,西王母吩付必須有白玉膏作引子的。她沒有白玉膏,雖則偷了藥去,有何用處?她是個聰明人,就使有不良之心,亦不至於如此之冒昧。

  「況且萬里之外,舉目無親,山高水長,跋涉不易,她就使要偷藥而逃,亦逃不到哪裡去,恐怕一個弱女子亦沒有這樣大的膽量。或者因為我一日找不到白玉膏,她要想幫我找,迷了路途,亦未可知。想到這裡,心中的氣漸漸平下來,倒反替她擔憂。

  「正要想出門去尋,卻好遇見那卜卦先生有黃,忽然想起昨日他們兩個談話的情形,暗想問著這個人,或者可以得到一點消息。於是就抓住有黃,問他要人。有黃問道:『那位女子是你的尊夫人嗎?』老臣答應道:『是。』有黃道:『我並不認識尊夫人,我是在此地以卜卦為職業的。昨日上午,遇見尊夫人,尊夫人便向我詢問取白玉膏的地方。

  「這白玉膏是此地特產,遠近聞名的。現在雖則很難尋到,但我是以卜卦為職業的人,既承尊夫人下問,就隨即蔔了一卦,叫她向某處地方去尋。尊夫人聽了,立即出門而去,究竟她有沒有尋到,不得而知。到了傍晚,就是你老先生將要回來的前一刻,尊夫人又來找我,說道就要遠行,再叫我替她蔔一個卦,問問向哪一個方向走好。當下我就給她蔔了一個卦,卻是大吉大吉的,有五句繇詞,我還記下在這裡。』說著,就從身邊取出,遞與老臣。老臣一看,只見上面寫道:翩翩歸妹,獨將西行。逢天晦芒,無恐無驚。後且大昌。

  「那有黃道:『照這個繇詞看起來,是向西走的好,尊夫人一定是向西去了。我看你老先生還是趕快向西去追才是。抓住我有黃,有何用處?我實在不知道你們兩夫婦倒底為什麼事呀。』老臣一聽這話不錯。那狠毒的妻偷藥的罪惡,到此已經證實,只氣得一個發昏,要想立刻去追。但是天已昏黑,不能行路,只得在旅舍中再住一夜。愈思愈恨,愈想愈氣,一夜何曾睡著。

  「捱到天明,即刻起身,向西方追去。沿途訪問,果然都說有一個單身年輕美貌女子剛才向前過去。但是追了一個月,總是追不上。後來追到一處,亦不知道是什麼地方,忽然遇到一個人,交給老臣一封書。他說:『三日前,有一個女子交給他,並且說,倘有一個男子來追尋女子的,就將這封書給他看。』那人因見老臣沿途訪問,知道是尋女子的人,所以就將這封書遞與老臣。老臣看那書面筆跡,果然是那黑心妻所寫的。及至拆開一看,直氣得手足發顫,幾乎暈去。」

  帝嚳忙問道:「汝妻書上怎樣寫?」

  老將羿道:「他書上寫的是:

  『妾此次竊藥奔竄,實屬負君。然前日西王母有言,服食靈藥,須視福命。稷澤白玉膏,君求之競日不得,妾于無意中得之,即此一端而言,君無服藥成仙之福命亦審矣。無福命而妄求,縱使得之,亦必有禍。妾不忍君之終罹於禍,故竊藥而去,跡雖近於不義,實亦區區愛君之心也。

  『妾現已寄居月窟,廣寒四萬八千戶,頗足容身,並蒙月中五帝夫人暨諸仙侶非常優待。靈桂婆娑,當秋而馥;玉兔騰躍,搗藥而馨,俯仰之間,頗足自適。所不能忘者,君耳。青天碧海,夜夜此心。每當三五良宵,君但矯首遐觀,或亦能鑒此苦衷乎!此間與下界隔絕,除是飛仙,決難輒到,君亦不必作無謂之尋求矣。倘果念妾,或有志成仙,可再向西王母處請求靈藥。如有福命,詎難如願,東隅之失,桑榆之收,不過遲早間事。妾在清虛紫府,敬當掃徑以俟!把晤匪遙,言不盡意!』

  帝想想看,她偷了老臣的藥,還說是愛惜老臣,這是什麼話?而且書上所說的又像嘲笑,又像奚落,又像挖苦,使人看了難受,真正可惡極了!」

  說到此處,怒氣衝衝,聲色俱厲。帝嚳見他如此情形,不免安慰他道:「汝妻如此無情無義,實屬可惡。但事已至此,怒也無益,不如看開些罷。依朕看來,汝妻書上所說叫汝再去昆侖山求藥,卻是一法,汝何不去求呢?」

  羿聽了,連連頓足道:「老臣當時何嘗不如此想呢?自從接到狠毒妻的書信以後,料想再追也無益,於是就轉身向昆侖山而行。哪知弱水無情,去了三次,始終遇不到那個接引之人,渡不過去,只能回轉,不信老臣竟沒有這樣的福命,算起來總是被那狠毒妻所陷害的呀!」

  金正該在旁說道:「某從前和老將同打共工氏的時候,曾聽見說老將有神箭神弓,便是天上的星宿亦射得下的,何妨將這個明月射它下來,使尊夫人無可容身,豈不是可以報怨嗎?」

  羿道:「當初忿激極的時候亦如此想。後來仔細考慮,有三層不可:第一層,我有這種絕技,那狠毒妻是知道的。我還有一個避箭的藥方,那狠毒妻亦是知道的。她是個聰明伶俐的人,豈有不防到這一著之理?萬一射她不下,更要為她所恥笑了。

  「第二層,明月與他種妖星不同,它是上面有關係于天文,下面有關係于民生的東西,萬一竟被我射下來,便是以私怨害公益,其罪甚大。古人所謂投鼠忌器,我所以不敢。第三層,我當初所以拼命去追趕她的原故,不過想向她討回靈藥,並非有害她性命的心思。仔細想來,究竟是結髮夫妻,妻雖不仁,夫不可以不義。古人有言:『甯人負我,毋我負人。』況且我已經是不能長生的了,若射下明月,剷除她的窩巢,絕了她的前程,使她亦不能長生,未免損人不利己。豈但負人,豈但不義,簡直是個愚人。如此一想,我所以不射的。」

  木正重道:「老將如此忠厚存心,實在甚可欽佩!將來難說還有得到靈藥的機會呢。」

  帝嚳又問道:「汝妻何姓何名,現年幾歲?」

  羿道:「她姓純狐氏,名叫姮娥。那年逃竄的時候三十五歲,是老臣的繼室。老臣因為她年輕貌美,自己又衰老,不免溺愛縱容一點,以至釀成如此結果,這亦是老臣自作之孽,到此刻亦無可說了。」

  帝嚳道:「汝既來此,可肯為朕暫留?將來如有四方之事,還須望汝宣勞,汝意何如?」

  羿急忙稽首道:「老臣敢不效力!」

  帝嚳大喜,即傳命授羿以司衡之職,並且取了白羽所做的箭,名叫「累矰」的,以及彤弓、蒿矢之類賞賜與羿,羿再拜稽首謝恩而出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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