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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十四回 孤魂何寄水火葬遺骸 異域相逢滄桑悲歷劫(1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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高宗自經婁寅亮上書後,立後之心更切,傳諭內外宗正事,認真訪問。有志者事竟成,隔不多時,就選定秦王德芳五世孫、左朝奉大夫子傅之子名喚伯琮的入宮,年才六歲,命張婕妤鞠育,賜名瑗。那時適有從二帝北去的侍郎王倫,由金人縱歸議和,既抵臨安人對,言金人情偽及二帝起居頗詳細。高宗就遣潘致堯為通問使往燕京,順道到五國城尋訪二帝,不料杳無蹤跡,只好廢然而返。恰值金主晟死,由太子亶嗣位,時為紹興五年,即金天會十三年。潘致堯即日南歸覆命,表過不提。 那二帝不在五國城,究竟往哪裡去了呢?原來完顏亶即位之初,恰巧兀術和撻懶都失敗遁歸,只怕岳飛、韓世忠乘燕京多事的當兒,率輕騎殺來,劫還二帝,這不是耍的!故爾遣使至五國城,向二帝宣讀詔書,稱北國新皇帝即位,已擒得康王在燕京;趙某父子著即移往均州,即日發行。一面傳諭城中居民,如遇南人來探問二帝消息,概稱不知,毋許洩漏。居民自然奉命維謹。蕃使回去覆命不提。 次日二帝啟行,那五國城至均州,計程五百里,路極艱險,每日約行六十多裡,便覺天色昏黑,路不可辨。狐狸悲啼,鬼火縱橫,不像人境。地皆磽確,且濘水澤,涉水而過,如行泥濘中。上皇一目已盲,不辨高低,兩足時為細石刺破,血流如注,痛不能行,由少帝背負而前。 一日,從一古廟前經過,即入內稍息。牆壁已傾圮無存,中間只剩石像數事,鐫刻極巧,形似湖中的酋長。少帝向阿計替問道:「你可知這是什麼神像?」 阿計替答道:「故老相傳,這是春秋時的李牧祠,建自何代,不得而知。」 說著,引二帝至堂前觀看古井,只見全用奇石砌成,石色好似瑪瑙。阿計替告二帝道:「此井深約百丈,相傳每遇漢盛,則井水枯竭;胡盛,則井水泛溢,此水且能治病。」 於是隨行人各解腰間皮袋,俯首向井中取水。水色甚清,飲之頗覺甘美,拾石投入,井中有聲如牛吼。阿計替等複引二帝前行數日,到一小市鎮上停歇。 只見許多土人擊鼓揚兵,持旗執杖,牽二牛以行。牛背上各坐一男一女,頭皆砍下,用索縛牛項間。二帝驚駭問故,土人答稱往官府祀神去。二帝和隨行人跟至官府中,只見許多土人在庭下鳴鼓執劍,互相鬥舞,請神祝禱。有巫者綠服畫冠,振鈴擊鼓於前,為首者皆跪地朝拜,口喃喃誦咒,不辨其何言,拜罷起立。就牛項下取男女首置地上,複從牛背上割取男女身上肉列器皿中,並刺牛血,以另器盛之,羅列庭下。更可怪的,男女兩首,忽在庭上樑間,作聲如雷。另有三個童子,從梁間循柱而下,手執弓矢,跳躍笑語爭取器中血肉大嚼。庭下鼓聲大作,三童子鼓舞大喜,爭跪二帝前行跪拜禮。二帝正擬走避,三童子已起立升庭,仍舊循柱而上,于梁間作聲如雷,一刹那已不見了。土人群趨至二帝前說道:「數世祀神,未嘗見有向人行如此敬禮的,二位必是大人。」 說著,取血肉獻二帝作食。 二帝不受,即與阿計替等取道前行。阿計替且行且語道:「北國人民敬神極誠,祀神禮節因地而異,要算這裡最足駭人觀聽了。」 少帝問道:「祀神原為當地人民請福,為甚要殺死一雙童男童女呢?」 阿計替答道:「這是該地的惡的風俗,別地方就沒有的。」 又行兩日,方至均州。城中景象,更比五國城荒涼,安置二帝及隨行人於泥地濕淖中,起居大困。 挨過了半年,上皇大病,十幾天不進飲食。少帝想起了上次上皇病重是取得不雲木治癒的,仍托阿計替去覓取,一會兒回來說道:「此地沒有不雲木,居民有疾不服藥,只啖茶肭子即愈。」 說時遞過茶肭子。少帝即以奉上皇,人口味極苦,吞下咽喉,遂成嗆咳症,一時氣塞咽喉而死。時為宋紹興五年四月,即金天會十三年。少帝哀慟欲絕,擬遵遺言歸葬內地。和阿計替商量資棺暫厝。阿計替勸就此間埋藏,將來也可設法移葬的。少帝稱善,即遣阿計替往覓葬地。哪知均州風俗,人死以火焚屍,及半,以杖擊屍墮石坑中,由是坑中之水,可作燈油,例無埋葬之地。阿計替歸後,便直告少帝。 話聲未絕,隨護人早已報告官府,即引六七土人,擁人囚所,以木貫上皇屍身而去。少帝涕泣隨行,徑抵一石坑前。土人即用木架屍於坑上,堆積茶肭及野蔓於屍下,舉火焚燒。屍身焦爛及半,方放水滅火,以杖貫屍,曳棄坑中,直下至坑底。少帝號泣攔阻,土人置之不理。少帝蹌地大哭,也欲投人坑中自盡。土人阻止說道:「古時有生人投死坑中,坑水頓清,不復可作燈油,因是相戒生人不許投入。」 阿計替力促少帝回囚所。隔了幾日,有牌使到均州,引少帝至庭下。牌使宣讀聖旨道:「天水郡公趙某,比聞已死;其子天水郡侯,即日移往源昌州聽命。」 少帝聽罷,大哭悲傷。阿計替勸慰道:「這是喜事,何以哭泣!」 少帝嗚咽問道:「實逼處此,還有什麼喜事呢?」 阿計替答道:「此地去源昌州六百里,相去燕京甚近,這是郎主得悉上皇已死,特地將官人移入近地,豈非喜事?」 說著引少帝回囚室。來朝自均州出發,向西南行,道途皆很平坦,一路都有人民居息,日夕所食皆乾糧,且喜有阿計替隨行照料,尚少痛苦。 行行重行行,已達源昌州,城邑甚大。同知名喚赤黎喝,乃是阿骨打的從兄弟。當由阿計替引少帝至庭下。赤黎喝向少帝道:「你是南朝少帝,遠來辛苦,且聞父母皆死,北國皇帝特地推恩,移你到此,特加優待。」 語畢,即命左右以酒肉賜少帝,同食於廡下。食畢,赤黎喝問道:「今年若干歲?已頭白若此!」 少帝答道:「某年僅三十六,只因跋涉數千里,飽嘗苦惱,安得不頭白呢?」 赤黎喝很和藹地說道:「現在你可安心居此,不受苦惱了,隨我去啊!」 一壁說,一壁親引少帝至一小室中居住。有桌椅床褥,雖皆破舊,比較以前好得多咧!惟日夕所食,仍難下嚥。幸虧和阿計替同宿一室,時常自煮菜肴以佐食,才能果腹。 居此一年多,又奉金主命,移往燕京,仍由阿計替等伴送啟行,由鹿州、壽州、易州、平順州,一路南進。所經道路,皆平坦易行,每抵一州,有同知饋帝飲食,間有贈帝衣服的。 一日,正行間,忽有土人遮道獻酒食,來意誠懇,執禮甚恭。 少帝訝然問道:「我和你們素昧平生,何勞見惠酒食?」 土人答道:「此地有神,靈應非常,每遇貴人到此,必先示夢。昨夜阿父夢中得神報,說今日有天羅王自源昌州來,身衣青袍,從者十七人,所以阿父遣我等具酒食來此恭候。見貴人的服飾及從者,適合阿父夢兆,特此貢獻酒食,略表敬意。」 少帝即命阿計替收受,又問土人道:「神廟在何處呢?」 土人遙指山阜屋舍答道:「該處有屋三間,便是神祠。」 說罷先行,少帝與阿計替等隨往神祠。人門,忽聞著二三十人唱喏聲,大家都詫異非常。少帝立神座前,見是一石刻婦人像,手執鐵劍,狀似一嚲簉將軍,兩旁侍從,也都是女像。惜無碑記,不知是何神,問諸土人,但稱將軍。少帝及眾人皆拱手行禮而退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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