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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十九回 沮車駕巧使美人計 遭兵災驟陷廣陵城(1)


  黃潛善、汪伯彥因見宗澤奏疏中有「奸邪親屬,皆已津置在南」等語,遂銜之如刺骨,誓不放高宗還汴。直諫無效,遂於暗中設計沮行。卻是這時高宗思念邢皇后,由中官周仁誘引到二十四橋邊,瞧見了一個貌似邢皇后的富家女。巧不過被汪伯彥看出破綻,等到潛善和他商量沮行密計,想起了二十四橋邊的女郎,就向潛善說明,並商定進行方法,馬上遣人去把周仁喚到面前。那時汪、黃深得高宗信任,政權盡在兩人之手,周仁很恭敬行禮參謁。伯彥向他說道:「車駕整備北幸,汴京接近金邦,豈不是飛蛾撲火,自去送死!我等直諫不聽,只好委託你沮君北行。」

  周仁答道:「兩位尚且諫阻不聽,叫我人微言輕,益發不生效力了。」

  伯彥悄悄地說道:「只消如是這般,不必直言諫阻,皇上不期然而然不願北幸了。」

  周仁唯唯告退,先去探詢彼姝的家世,方知是鹽商沈幼山的愛女,閨名昭容,才貌雙全,且工吟詠,豔名噪遐邇,求婚者戶限為穿。

  只因擇婿過苛,要具備三種資格,方肯訂結「朱陳」:一、家財豪富,二、品行端方,三、文才出眾。而且要經昭容出題面試,所以延擱至今,年華二九,依然待字閨中。周仁探聽確實,先回行宮,告知高宗,並獻計道:「陛下何妨冒充皇室宗親登門面試,穩中雀屏之選。」

  高宗道:「朕為萬乘之尊,豈可調戲民間閨女?若被太后詢問起來,如何回答?」

  周仁答道:「可雲沈女貌似邢娘娘,所以甘冒不韙,太后定能原諒陛下。」

  高宗心想:宮中不生問題,朝上李綱遠謫,諒也無人敢強出頭的;況且上皇微服冶遊,先例具在,此行究竟比嫖妓高致得多哪!想到這裡,就向周仁說道:「你去先容,約定面試日期,然後隨朕前往。」

  周仁答道:「小臣已和沈幼山接拾過,推說陛下是肅王,久慕令嬡才名,欲來應試求婚。幼山極表歡迎,婚事已有八九分把握了。不過約定十六日面試,陛下十五日要啟蹕還汴,這便如何?」

  高宗道:「還汴本非計出萬全,汪、黃二卿竭力諫阻,詳陳北去害多利少,現在准予留此,取消啟蹕之命。」

  即著周仁傳諭百官,不必整備隨行了。汪、黃二奸得著了這個消息,喜悅非常。當時雖有幾個忠良上疏諫請北幸,高宗一概留中不發。

  時值趙子砥自燕山逃歸,帝命輔臣詢問北事甚詳細。子砥答道:「金人講和以用兵,攻我無備;我國斂兵以待和,因循自誤。太上已被封為昏德公,皇上封為重昏侯,永無歸還之望。

  吾國與金勢不兩立。昔日契丹主議和,金入主用兵,相隔不到十年,契丹已為金人所滅。奈何我國再去蹈他的覆轍呢?譬如山人畏虎,日以肥羊肉啖之,食盡終不免要噬人,不如預設陷阱以待之,虎雖猛,終必被人所擒。」

  這一席話,確為至理名言。無如黃、汪二人心中,只有一個和字,所以伯彥入宮複奏,添了許多不相干的話。高宗嫌他言大而誇,下詔命子砥出知台州。這是伯彥的刁計,恐他等在朝中,阻梗和議,特地在帝前保他足勝知州之任,所以下詔將他外放。

  當下伯彥又奏道:「陛下乃萬乘之尊,動則左史右言,出則前警後蹕,承平時世,尚不可輕易出宮,何況當此盜賊蜂起,金人分道南侵,陛下更宜慎重。今悉陛下為一民間閨女,竟不惜尊嚴,欲往民間賦詩選美,若被史官秉筆直書,豈不要貽譏後世?這還是遠憂。只怕陛下微服私行,遇著敵偵盜黨等,這才是近禍,將何以防備?

  陛下若有所愛,不妨明以示臣,臣即往民間作伐,諒無不諧之理。何必降尊紆貴,冒此危險呢?」

  高宗聽了這一席話,很覺難以為情,說道:「此事全系周仁撮撥而成,卿去詰問他便了。」

  伯彥答道:「臣早已問過周仁,否則哪裡會知道?周仁因見陛下思念邢後,特為陛下留心物色,也是一片愚忠,不當與佞諛同論。臣即與周仁同去作伐了。」

  說罷退出,即和周仁同往沈宅。幼山接人,見又換了一人,正趨向周仁詰問。周仁發言道:「這位是汪宰相。實不相瞞,前日來的,不是肅王,實是當今皇上。今因微服私行,恐弄出別的岔枝兒來,特命汪相同我來作伐求婚。」

  幼山答道:「我本探得肅王不在揚州,正在懷疑;現在蒙皇上不棄微賤,選及小女,商民怎敢不遵?不過婚姻為兒女終身大事,必須取得小女同意,方可許婚。兩位且請寬坐,待商民去問來。」

  說罷,不等周仁回答,就一溜煙入內去了。周仁本約今天來賦詩應選,所以幼山早已齊備。周仁瞧那壁間揭有詩題,寫著詠唐高祖雀屏中選古風一首,二十四橋即景詩四首。周仁笑語伯彥道:「首題很不容易著筆,還是次題是本地風光,容易描寫。」

  擱過二人閒話,且說幼山走入內室,向愛女直說一遍,末了問道:「皇上早已大婚,六宮粉黛三千,只怕你入宮後,得不到聖恩寵眷,這卻不能怨我的!」

  昭容聽說,不作一聲。幼山再三動問,昭容被逼不過,只好低著頭,低低地答道:「要你替我做主的。」

  幼山回到外邊坐下,向周仁問道:「高宗大婚已久,為什麼又要訂婚呢?」

  周仁答道:「只因邢皇后現在金邦,令嬡面貌酷肖邢皇后,適為皇上在二十四橋望見,所以遣我前來接洽。這也是前緣,才有這種巧遇,而且令嬡入宮,暫代邢娘娘,必得皇上寵倖。老先生亦可出仕皇家了。」

  幼山快活非常。本來人望高山水望低,世上哪有不願做國丈的呢?當下,就張筵款待,等到酒闌席散,許婚庚帖,早已整備,就遣人送人行宮,幼山殷勤相送。周仁說明,後天派鳳輦來迎接,幼山歡然答應。周仁等回朝覆命。

  高宗巴巴地等待吉日,不料好事多磨。次日,金兵已臨城下。怎麼各路失守,先期不曾接到警報呢?原來這時黃、汪為尚書左右僕射兼門下中書侍郎。高宗以為有他倆為左右相,可以高枕無憂了,只管幹他風流天子的勾當,國事由汪、黃掌握。

  各路警報,傳到揚州,黃潛善都匿不上聞。原來他心懷叵測,也想學步張邦昌,等金兵殺到揚州,把高宗捉了去,他可僭位稱帝了。所以他接到各路告急文書,看都不看,只管鎮日價等在私衙中,和嬌妻美妾飲酒作樂,有時和伯彥同往寺院中,聽老僧說法。

  一日,有個高僧,法名叫普善,在大佛寺講經說法,潛善也往聽講。普善原來是做官出身,因見奸幸滿朝,忠良都遭屈害,所以他掛印辭官,披剃入山,已有二十多年了。現在眼見時局已弄得不可收拾,特地趕到揚州,借著講經為名,打算點醒黃、汪二人,拿出良心來輔佐高宗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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